“我这次离宫前去见太上皇,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恒梅宫中。现在想来那宫殿的名字也是因为您。若我没记错,太上皇六宫空悬,只一位端静皇后。甚至端静皇后出事之后的二十余年,后宫亦再无进人。也正是因此,所以才会在太上皇突发恶疾之后无人继位,只能从宗族里挑选段斐继任。”
军帐内一片安静。
扶薇打破沉默:“是我多嘴冒昧了。”
“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真的,没有别的隐情。他待我确实很好。可是……”梅姑落寞地笑笑,“我嫁过两次,直到今日也只承认第一次成亲的人是我的夫君,我只有顾琳一个夫君。”
“可是……”扶薇不明白。
“他是皇帝啊。”梅姑打断扶薇的话。
皇帝的身份和权势……扶薇隐隐猜到了什么。
“你就当我铁石心肠,我心中没有的人,就算他把月亮摘下来给我,他也进不到我的心里。”
梅姑说得坚决。
扶薇迟疑了片刻,才问:“那顾琳呢?”
“死了。”梅姑叹息,“皇后在宫外怎么可以还有个夫君呢?他必然是要死的。”
可段琮之明明答应过她放过顾琳。
这个骗子。
甚至,段琮之和顾琳年少相交,金兰之义。
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这般。
顾家上上下下,除了当年在外的顾琅,连主带仆,百余人,一夜之间丧命。
就算段琮之将凤冠捧给她,让她独宠六宫。就算段琮之为她花尽心思百依百顺。梅姑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他。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尊荣与宠爱被九五之尊捧给她,她也不稀罕。
待在段琮之身边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她当然要逃。
“我不后悔逃走,但是我无数次后悔带走清焉。”梅姑声线哽咽,“他生来就是太子。若非我带走他,他自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甚至如今已经成为天下之主。可我带走了他,害死了他……”
这些话闷在梅姑的心里,闷得整颗心都在痛。
扶薇见梅姑落了泪,递上帕子,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
“清焉很乖的。”梅姑又哭又笑,“他们兄弟两个自小就不一样,流峥爱哭爱闹,清焉却很
少哭。我走的那天,他却头一次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只要我把他放下,他就会哭,把他抱起来他立刻就不哭了……”
梅姑满腔自责。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没满月。听说刚刚生完孩子,母爱会让人变蠢。”梅姑苦笑,“我真蠢。我应该更狠心些,执意留下清焉。甚至流峥也不该带走。”
可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
梅姑无数次地后悔逃走的时候将两个儿子带走。尤其是在宿清焉出事之后,她心里的自责更是难以排解。
扶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梅姑。她设身处地地去想若自己是梅姑会怎么做?她必然也是要逃走的,可她应该不会带走两个孩子。
不过她没有孩子,她没当过母亲,并不清楚母亲跟孩子的感情,不敢妄下定论。
扶薇安慰:“人活着,总要往前看。”
梅姑点点头,赞同:“所以我害死了清焉,不能再害流峥。让他回家去,回他父亲身边,让最好的大夫去医治他。”
医治?扶薇有些疑惑?医治什么?宿流峥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扶薇还没来得及询问,宿流峥掀开帘子大步迈进来。
梅姑侧过脸去,动作飞快地去抹脸上的眼泪。
宿流峥已经在帐外听了许久。
他走到梅姑面前,神情不愉:“我问你过去的往事,你只字不提,为什么全讲给她听?”
扶薇抬眼看他,断然没想到这傻子第一句话会问这个。扶薇顿时觉得无语。
梅姑随口道:“你早晚会知道的。”
她怎么说呢?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梅姑不愿意对儿子说他父亲的坏话。
宿流峥蹲下来,盯着母亲哭红的眼睛,道:“你恨他?那我帮你杀了他解气?”
“谁?杀谁?”梅姑心惊肉跳,“那个人是你父亲!”
宿流峥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反问:“父亲为什么就不能杀?”
梅姑半张着嘴,呆怔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扶薇望了宿流峥一眼,转过脸对梅姑说:“他的意思是,在他心里您比他父亲重要得多。所以您不用自责,他没觉得跟您走后这些年过得不好。”
宿流峥歪着头,眸色莫名地盯着扶薇。
梅姑看看扶薇,再看看宿流峥,眉头却仍旧是皱着的。那些心中的郁结,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排解?错了就是错了,安慰不过是徒劳。
晚上,扶薇才明白梅姑所说的要给宿流峥找最好的大夫是什么意思。
宿流峥蜷缩在窄床上,痛苦地抱着头。他头痛欲裂,疼得龇牙咧嘴。
扶薇站在一旁,蹙眉看着,也不知道能帮他什么。
后来宿流峥不头疼了,四仰八叉无力地躺在窄床上。
扶薇瞧着他神色,知他头疾缓解,她说:“陛下想在这歇着,那我去隔壁帐中。”
宿流峥斜着眼睛看她。
扶薇转身,宿流峥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将扶薇拽上床,让她趴在他身上。
扶薇挣扎着想起来,宿流峥双臂抱着她的腰身,不松手。
扶薇只好道:“这床太窄,睡不下两个人的。”
“反正你现在瘦成了纸片,睡我身上给我当被子。”宿流峥闭上眼睛。
扶薇抬眼看向宿流峥,见他脸色苍白,是头痛后的虚弱乏力。扶薇望着他苍白的脸色,没再说话,也没有拒绝,枕在他的怀里。
躺在宿流峥身上并不舒服,扶薇过去好久才慢慢睡着。她刚睡着又被宿流峥的呓语吵醒。
“宿流峥?”扶薇挣了挣,想要起身。可是宿流峥即使睡着了,也紧紧地禁锢着她。
扶薇无奈地瞧向他。
不知宿流峥又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双唇轻动着喃喃自语。扶薇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清。
扶薇一阵恍惚。
她突然想起来宿清焉从来不会做梦。
因为,宿清焉的存在本来就是宿流峥的一场美梦。
腰间的力道让扶薇回过神,她抬眸望去,见宿流峥已经醒了,正在扒她身上的衣裳。
扶薇急了,立刻一边去摁宿流峥的手,一边压低声音说:“宿流峥你别胡闹!这里的军帐,帐篷挨得近,外面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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