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曾在电视上看过夺命大逃亡之类的节目,这还是董尘第一次深切的感受着,沉浸在第一视角的逃亡中,他从未如此直接的感受到,虚弱无力的恐慌以及漫无目的慌乱。
他玩过一次关于大逃亡的游戏,深切的记得那次自己躲在沙发上,拿着手柄,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如今景象比之之前,也并无两样了。
随着满楼层的人都在喊着,“他在这。”他与少年不得已慌乱的向电梯方向跑去,然后悲哀的发现,所有电梯按钮都被锁死了。他怀疑自己刚才一定干了什么了不得事情,才被如此多的黑衣人围追堵截,可是想想他也只是上了个厕所准备离开这里而已。
无能发泄的狂按了几下电梯按钮后,少年拉着他不得已转向了楼梯方向。还没跑下一层,便能听见楼上楼下,皮鞋的跺在地面的声音,一双,两双,乃至无数双。楼上楼下向两人夹击而来。
董尘实在是想问一问,自己何德何能能引来这么多的人,他转头看着身边好看的少年,难不成是他犯了事要拉自己做垫背的吗?
可还不等他反应,少年当机立断踹开这个楼层的安全门,进入了一个没有人且味道古怪的楼层中。这里四处空旷,入目可见的都是黄色的警示牌,可是两人别无选择,一路向前,遇路跑路,遇门穿门,一路横冲直撞,听着身后紧逼的脚步声,不知前方终点是何处。
董尘跑的实在没有力气了,“不跑了,让他们把我抓起来吧。”他的两条腿像是两条橡皮胶,软趴趴的快能打结了。
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一只兔子被巨大的老虎笼罩,那个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感,像是能传染一样,让他感觉自己刚才说出那句话简直罪大恶极,自己怎么能办眼前的小白兔送给老虎呢?
正奇怪着,少年的手心突然有些潮湿,像是突然探出的一条小舌头在舔舐自己的左手心,可董尘竟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一股清澈,温柔的水流从左手处流进身体里。然后包裹自己的五脏六腑。给了他清晰的安全与力量。
少年侧头看着他,嘴唇轻轻嗡动,他分明没有在笑,可是董尘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在笑,一双狐狸眼睛绽放着光芒盯着自己。然后两人忽然停住。
董尘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眼前的光景,眼前本来有一扇落地窗的地方空空如也,墙边的碎石滚落在百米高的空中,眼下模糊光影尽皆是霓虹与车灯,自远方而来的车鸣传至耳边如蚊子叫声。
似乎眼前有星光,只需要一伸手便可摸到,他抛掉所有的惊恐与不安,握紧少年的手去触摸前方,有滚石掉落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清醒过来,眼前没有星光,只有一处高楼断崖,荧黄色的警告牌被撞倒一边,百米之下车水马龙,光影交错。一脚踏空,自己一定死了。
“别。”感受到少年拽着他一往无前的力量,他突然带了哭腔,“别,我们去认错,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哪错了,但我还是个大好青年是不是?虽然我欠了很多钱,我还没工作,但是我对未来美好生活有着无限憧憬对不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语无伦次的说些什么。
皮鞋声音停在自己十米开外,数十个西装黑衣人站在那里,像是一堵墙慢慢逼近。少年将董尘慢慢拉过靠近自己的身体,他皱着眉头看了那些人,转头温柔的笑起来,如十里春风,风中飘满桃花的香气,他真的笑了,不想刚才那个董尘看到的藏在眼睛里的样子。
“别怕。”少年轻声说道。这真是董尘此刻听见最为天籁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可是下一刻,他真的想把少年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少年一脚踏空,飞身扑起,忽然力大无穷将董尘拽了起来。
两人如同两片被风吹起的纸片,飘飘然的就出现在半空中,然后是风声,呼叫声瞬间将董尘吞没,失重感从自己的头顶到脚尖,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神经都叫嚣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如同风钻进四肢百骸疯狂撕裂着,风如同封条锁住嘴巴,又钻尖鼻子眼睛耳朵里。
“我做了什么孽啊。”董尘心里大喊,可是瞬间被风将意识撕了粉碎。他最后看见少年一眼,满脸平静,甚至还挂着平淡的微笑。少年眼睛里霓虹万千,如一条温流的河流吞没了万千霓虹与星光。
少年抱紧他的瞬间,董尘忽然想到刚才少年嘴唇嗡动,此时耳边出现了一个很清楚的声音,“向死而生。”便是刚才少年口型里的四个字。
向死而生,将死之人总会格外宽容。就在一瞬间,荡漾的,轻飘飘的超脱感消失殆尽了,熟悉的虚脱感如同彻骨的凉水般毫无预兆的从头到尾灌入他的体内,摒弃,凝神,等待着万劫不复的时刻。
身体的失重感让董尘瞬间停止了思考,他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可是最后残存的知觉或死前的幻觉告诉自己,漆黑的世界里,他像是掉进了一方温暖的湖泊,湖泊看不见尽头,所有的水流奔向自己,过了很久很久,一声剧烈的撞击,将这个世界关上了最后一盏灯。
随着撞击发生变化的,还有董尘家里客厅的那幅画,画面本事一条金龙盘旋山脉之上,可画上金龙消失不见,只留连绵山脉,山石红润,如同肥沃的红土覆盖,可是慢慢的土地剥落,漏出里面渗血的石头来,石头许多也已破碎不堪,藏不住底下的森森白骨。
白骨大小各不相同,交叉涌错,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如果你真的要给现在的画卷起一个名字,那便名为“尸山血海”,很是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