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蒙哥大汗, 我们崇尚的是科学。”
顾青青听见自己的话在金帐里回响着,仿佛带着回声,自己那映在帐篷上的影子也随着这回声变得渐黑渐浓。
其他更黑更浓的影子们纷纷别过头来看自己,“科学”这个全新的教派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蒙哥大汗并没有开口,只是作了一个手势, 那意思大概是让崇尚科学的顾青青当众阐释自己的教义。
顾青青并不急于说什么, 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更何况自己面对的皆是口若悬河、能言善辩的传教士,自己的话不可能令他们信服。
就算是到了科学引领世界的今天, 这些教派依然拥有着绝对忠诚的教徒。
顾青青的目光落在桌旁的一只铜盆上,这大概是让人净手用的铜盆,里面盛着干净的清水。
顾青青又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大汗, 作为科学的信徒, 我可以让这盆水说话。”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众教徒们都静了下来,他们的影子端坐着,似乎在静候着什么。
蒙哥大汗讲话了,那音调如同古老的蒙古歌谣:“我也想要知道,这盆水要说些什么。”
于是,顾青青决定利用现有的几样东西,为大家展示一台科学实验。
这个实验在顾青青小学的时候就做过,没什么复杂的。
顾青青将盛水的铜盆端在了桌子上,用手指蘸了砚台里的墨汁, 点在了盆里的水面上, 那一点墨迅速扩大成了一小片圆形墨迹, 顾青青又在旁边点了六七个墨点。
不等那些墨点扩散,顾青青就很快解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带,这根纯棉的布条发带刚才还被系在银狮子的前足上,现在则再次被主人利用,发带的一头被顾青青放在头发根处摩擦了几下。
黑影们屏息凝视,一动不动。
吴悠在一旁看着,心里已经明白顾青青要做哪个实验了。
顾青青将被摩擦过的发带一端点在了水面的墨迹上,几乎就在一瞬间,那一团黑色实心的墨团就变成了一个圆圈,顾青青又在周围的几团墨迹中心各点了几下,水面上就神奇地显现出五六个圆圈来。
顾青青拿起一旁裁好的宣纸,将其轻轻覆盖在水面上,看宣纸浸上了墨印,就将其缓缓拿起来,只见这张纸上出现了和刚才水盆里一模一样图案,都是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环,有些还带着水纹的痕迹。
但在纸上显示出来,就成了一幅神奇的画。
帐篷上的影子们都坐直了身子,似乎向这里凝视着,可惜黑色的影子里看不出表情。
“尊贵的大汗,这张纸上的,就是水要说的话。”
“说的什么?这位教士可否说来一听。”
“大汗请恕罪,在下才疏学浅,科学的教义也并不需要宣扬。”
“那你们这些教众如何传教?”
“我们生而有两只手一张嘴,就是要多做少说,崇尚科学的我们往往通过实验实践来认知世界。”顾青青鼓起勇气说道。
某些黑影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吴悠想了想,也大起胆子说道:“大汗,在座很多教派的教义都不可直说,就比如佛教禅宗里的参禅吧,那就是‘不可说’的。”吴悠拿起这张沾满了圆环形墨迹的宣纸,双手敬奉到蒙哥大汗宝座前面的桌上,“我们只是觉得,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这一只铜盆,作为一个‘存在’,收拢了一盆水,这一盆水也作为一个‘存在’,想要说话,我们就想办法让它说出来,我们的教义就是这样简单。”
那张宣纸像被什么人拿起来了似的,虚虚飘到了半空,似乎是在向众位展示上面的图案。
蒙哥大汗说:“我倒觉得这盆水的话很有意思,这几个圆圈的数目恰好和诸位教士的数目一样,它们圆而自若,坚实自守,各自之间又相安无事,互不侵扰。”
吴悠偷偷看了看顾青青:你当初是这么设计的吗?太有远见了也!
顾青青:没,我小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就是这么做实验的,当时也是印了好几个圈圈,看来还是教我们自然课的孙老师有远见啊。
众黑影有的依旧沉默,有的似有感叹之意。
“今日的辩论到此结束,诸位回去休息吧。”蒙哥大汗说。
这就结束了?这么快。
黑影们纷纷站起来,由侍卫们引领着往外走,顾青青和吴悠两人也在后面跟着。
待走出了金帐,吴悠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太阳地上格外黑,她转而看向了顾青青:“青青,我、我怎么看不清楚你了!”
顾青青几乎成了和吴悠一样的半透明状态,她也有些焦急,脚下黑黑的影子彷徨不定。
此时已经是下午,所有的影子都不再是正午时的黑色原点,而是一群有脑袋有四肢的矮胖子了。
一个侍卫的黑影子走过来,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就那么指了一会儿,影子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