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那样的家风……费氏夫人几乎算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梁氏夫人又叹口气:“她辞世之前,费家跟承恩公府还在打官司,费家要义绝,承恩公府要出妻,最后还是天后发话,顺遂了费家的意——费氏夫人那时候已经病得要不行了,一直硬撑着没有咽气,拿到义绝书,知道死后不会再跟老承恩公合葬,才肯合眼。”
“那之后费家就跟承恩公府老死不相往来了,连带着两个外孙也没再管过,老承恩公死的时候他们也没去。哦,大苗夫人的倒霉前夫跟刘四郎都是费氏夫人的儿子。”
乔翎听得有些难过,为早已经辞世多年的费氏夫人,再去想大公主为嘉平娘子做的媒,心里边便有了几分了悟。
算是对费家的弥补吗?
费家上一代的女儿嫁给了中山侯。
这一代又有女儿嫁给了靖海侯世子。
乔翎这么想着,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婆婆,你方才说嘉平娘子的父亲正在做刑部尚书?”
梁氏夫人颔首道:“不错。”
乔翎想起来了。
之前她坐牢的时候,同卢梦卿聊起过承恩公府的官司。
大理寺卿和稀泥。
御史台主张杀人者死。
刑部尚书主张杖责八十,然后再流放三千里……
最后圣上采取了和稀泥的处理方式。
只是现下再去回想,刑部尚书在写那道奏疏的时候,说不定用力到纸都要被划破了……
神都城里也关系也真是奇妙,冷不防一根蛛丝牵过来,另一头居然连在数日之前!
乔翎辞别梁氏夫人,回正房那边去给毛丛丛回帖,如无意外,到时候她会去的。
想了想,又写了一份给包真宁,到时候她早一点出发,往包府去接上她,两人一道往中山侯府去。
……
包府。
包大夫人主动开口提了分家,没成想提完之后妯娌的娘家就起来了……
她悔不当初,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也不能再自打嘴巴。
尤其那话还在越国公夫人面前过了明面,罗家人不日就要入京,就更是覆水难收了。
乔迁新居原本是件好事的,只是现下有这么一件事隔着,倒也觉得没那么高兴了。
屋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该打扫的也都打扫出来了,包大夫人环顾自己住了小二十年的院子,不由得心生留恋,隐约怅然。
这时候外头侍从来报:“夫人,中山侯府的人来了。”
中山侯府?
包大夫人听得愣住:“我们同侯府可没什么交际啊,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什么?”
侍从说:“来人说,是奉世子夫人之命,来给真宁娘子送帖子的。”
包大夫人立时就反应过来了。
世子夫人是越国公夫人的朋友,侄女是越国公夫人的表妹,看越国公夫人的面子,世子夫人也想着带一带自己侄女。
包大夫人马上就腆着脸过去了。
分家归分家,侄女总归是亲的,侄女过的好了,自己家或多或少也曾沾点光呀!
脸面值什么,能给孩子们争一个机会,不比虚头巴脑的所谓尊严强?
包大夫人热情洋溢地过去帮着妯娌参谋,到时候带什么东西去比较合适,该穿什么衣裳,怎么梳妆打扮,再见到来客名单之后,就更热络了。
“我那儿还有套没用过的珍珠头面,是新打的,不算华贵,但是胜在雅致,不会喧宾夺主,这就叫人给你拿过来!”
又说:“等见了人,不要争强好胜,但也不必看轻了自己,咱们就是去凑个局,不偷不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则,也有越国公夫人在呢!”
坐了好半天才走。
小罗氏亲自送了这位长嫂出去,回房去见了女儿,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几分同为母亲的体谅与理解。
大嫂这个人吧,说不上是特别好,但也不算是坏。
诸多打算,也都是为了孩子。
她瞧着女儿,温柔叮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了,也没什么。”
二房这边一向是没有大志气的。
包二爷能安下心来,十年如一日地在国子学做博士官,治学读书。
小罗氏也没有太多富贵上的需求,不然这些年多往越国公府跑几趟,凭借着姐姐和外甥的情面,怎么也能叫丈夫挪挪窝儿,升一升品阶。
公主是很尊贵,世子夫人,侯府嫡女,尚书之女,都是响当当的名头,可是那又怎么了呢?
无欲则刚。
没有有求于人的地方,当然也就不需要低声下气了。
包真宁说:“还是得去呀,世子夫人看表嫂的情面才请我过去的,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小罗氏颔首说:“确实如此。”
这会儿外边又有人来送信,却是越国公府送来的了。
小罗氏还没有拿到手里,便有了猜测,莞尔道:“咱们来打个赌——必然是你表嫂放心不下,到时候要来接你呢。”
包真宁也笑了:“赌不成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
皇长子府上的独家地震结束不到一日,那片狼藉当然也仍旧留在原地。
别说是重建,单说是把这片狼藉收拾出来,都有得麻烦!
皇长子还有别的宅院,事发第二日,皇长子妃便协同侧妃夜柔搬过去了。
皇长子妃的母亲、赵国公府的二房夫人忧心女儿,专程过去陪伴她,心烦意乱之余,更觉纳闷:“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实在是太离奇了!
皇长子妃知道这事儿多半同被自己砸了两回店的大夫有关,心里边是很忧惧的。
一是怕那大夫即便把皇长子府给毁了,也不肯罢休,还要再用更残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二来,则是怕事情发了,叫丈夫知道祸事原来是自己惹出来的。
那到时候……
这些话她没法儿跟外人说,只能跟告诉母亲。
“阿娘,我,我好像闯祸了……”
皇长子妃抽泣着将事情原委说与母亲听。
二房夫人听后果然大吃一惊:“这?!”
思虑再三之后,终于还是道:“那个大夫现下在韩王府?”
皇长子妃含泪点了点头。
二房夫人定了心:“趁着殿下还没回来,备份厚礼,去给他致歉。”
皇长子妃有些忐忑:“他会见我吗?这样手段诡异的人……”
二房夫人道:“难道这是你想躲就能躲避开的事情?”
犹豫一会儿,倒也说:“你两次砸了他的店,他也砸了皇长子府,这件事应该是到此为止了吧……”
母女俩说着,忽然听见外边响起侍从的问安声,竟是皇长子回来了,两人目光忧虑地对视一眼,起身去迎。
皇长子心里边装着一团乱麻,往越国公府去听越国公夫人说了会儿话,那团乱麻好像是被理开了,又好像没有。
他打院里一路过来,也没叫人来开门,甚至于没用手推,就准备要将外门踹开。
说起来,不都是王妃惹出来的麻烦?!
腿将要伸过去的时候,却又迟疑了。
屋里边皇长子妃与二房夫人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结果,也不知道他现下是否知道今次的事情同自己/女儿有关。
最后,皇长子原地停住半晌,终于还是将腿收回,往书房去恹恹地躺下了。
他想自己安静一会儿,也好好地想一想整件事情。
……
乔翎第一日上朝风平浪静,第二日上朝殿前失仪,被罚俸三个月,第三日上朝,却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
清晨,她照旧往待漏院去等候,远远瞧见邢国公,便怀抱着五分默契、五分同病相怜迎了过去。
邢国公悄悄问她:“你听见外边的风声了没有?”
他示意乔翎向某个方向看。
乔翎瞧了一眼,正望见了新晋宰相,门下省侍中唐济。
她心里纳闷儿,小声问:“他怎么啦?”
邢国公脸上流露出一点幸灾乐祸来,而这幸灾乐祸里,又小小地掺杂了一点尴尬:“唐相公新得了一个绰号。”
乔翎下意识问:“什么绰号?”
邢国公干咳一声,却没有直说,而是道:“待会儿估计你就知道了。”
略顿了顿,又告诉她:“昨日政事堂里厮杀了一场,唐济几乎要跟其余几位宰相割席了。”
所以他马上就有了绰号?
乔翎心念几转,又惊奇道:“你消息很灵通啊?”
这几日上朝,都是邢国公告诉她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
邢国公却说:“是你的消息来源太闭塞了!”
又道:“等你把手头的条例看完,就该考虑拣选几个门人为你效力了。”
拣选几个门人为我效力……
乔翎都没来得及品味一下这几个字,就到了入殿上朝的时间。
她定一定神进去,寻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照旧的流程之后,开始了今天的早朝。
照旧议事。
照旧议事。
照旧议事。
有人站出来谴责新任侍中唐济尸位素餐,德不配位。
乔翎来了点精神,也就是在这之后,她终于知道先前邢国公同自己说起唐济那绰号的时候,为什么欲语还休。
这位从前的大理寺卿、如今的门下省宰相、天后时首相唐红的孙女婿新得了一个相当泼辣的绰号,唤作唐屌!
乔翎听闻当时,便是虎躯一震!
多么虎狼的一个绰号啊!
别说是乔翎,就连昨日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皇长子都给震了一下!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昨天自己被弹劾的那几句话,其实根本就是毛毛雨,起码跟唐济要面对的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了。
乔翎持着笏板,木然听那位御史上奏。
“唐口!你不过是个卖口上位的口口,凭借自己的口口做了唐家的赘婿,现在居然还冠冕堂皇地进了政事堂,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乔翎:“……”
御座之上的圣上:“……”
政事堂的宰相们:“……”
门下省侍中唐无机反应得格外激烈,勃然大怒:“上朝的时候不要称呼姓氏,要称呼职务!”
什么唐口!
你劈竹子不要带到笋啊!
天杀的,为什么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担心晚节不保?!
御史于是冷冰冰地纠正了自己的言辞:“门下省的某位相公,你不过是个卖口上位的口货,凭借自己的口口和唐家的关系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乔翎:“……”
门下省的某位相公唐无机:“……”
政事堂的宰相们:“……”
门下省的某位相公唐无机再次破防,又大声去叫史官:“一定要记录清楚,是唐济唐安民,不是唐随唐无机!!!”
御座之上的圣上:“……”
他忍不住侧了侧视线,瞧了眼奋笔疾书的史官。
真不敢想象若干年之后本朝的记载会变成什么样子……
圣上稍显无力地叫了声:“安民,你有什么想说的?”
安民是唐济的字。
乔翎不由得多瞧了唐济一眼。
其人生就一张灵秀的脸孔,身量修长,此时震衣上前,铿锵有力道:“怎么,我口口太行,难道是我的错吗?!”
乔翎听罢虎躯又是一震!
而唐济尤嫌不够:“本朝有哪一条律例规定,只有口口不行的人,才能做宰相?!”
“我为什么不能做赘婿,为什么做了赘婿就不能做宰相?”
他掷地有声道:“高皇帝曾经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心怀妒恨,对我进行荡夫羞辱的人才可耻吧?每一个男人都应该有做赘婿的权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