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驿馆苏施羽溫了茶,倚在矮塌上看书,室内氤氲的气氛,让她渐渐昏睡过去,窗外风雪簌簌,她做了一个长梦。
梦里是年幼的自己,少女扎着双丫髻,骑着小马驹猎兔子。边塞的山野,风清云淡,野花散发着恬淡的芬芳。
她撒丫子漫山遍野的乱跑,身后总跟着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小豆丁。小孩长的白白嫩嫩面皮极薄,最是经不起调侃,一逗他就满脸通红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他们喜欢在帐外堆沙,席地而坐,指点江山,仿佛手底下是千军万马。小豆丁虽然长的文弱可爱,不比苏施羽跳脱皮实,但是论及机谋来,苏施羽却是比不上他。
于是她总是耍赖,不是故意搅乱沙盘,就是佯装生气,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要让着她,哄着她地,后来他总是会不着痕迹的输给她,来逗她开心。
她们经常趁着伯伯们去校场练兵,偷偷跑出去,躺在谷堆上数星星,和边城的小孩一起游街串巷,拔瓦翻墙。
梦里还有一个大哥哥,会把自己和小豆丁架在肩头看皮影戏。大哥哥长的剑眉星目,目光却坚毅清冷,唯有面对自己会笑着摸摸头,然后从怀中掏出藏着的牛轧糖块来哄她。
有些顽固的花老头,总是斥责自己顽皮胡闹,吹胡子瞪眼睛地。却会偷偷把腌好的鹿肉,切成一块块,塞在她的小囊带里。她水囊里的羊乳,也是老爷子偷偷灌进去地。
伯父总是很忙,不光要练兵,还要领兵打仗,打起仗来她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她就被寄养在西街胡同的杜婆婆家,和她家三岁的小花妞一起玩。伯父偶尔闲暇就会用附满厚茧的大手握住她细嫩的小手来写家书,薄薄的家书遥寄清岭,隔着千山万水之遥。
后来啊,她的梦里是连天的火光。大伯领兵在外征战伐时,大漠的铁骑却踏入了并州城,一路烧杀抢掠。神武的少年将军,带着二三残将守了三天城,终究是没有守住。
他的一只手臂被大漠蛮子,生生斩断。他却依旧目光柔软的安抚她,一路斩杀,死死护着怀里的小姑娘。
连天的惨叫声,充斥着绝望,鲜血在街道上流成了河,往日繁华熙攘的并州城,刹那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还来不及哭泣,来不及害怕,被护着一路送回京城。再后来她和小豆丁被拍花子拐走了。
被关在小黑屋里,终日不见天日,他们像货物一样,被拎出来让人叫价拍卖。很多大户人家想要拍她回去当小丫头,她却从不松口,要带小豆丁一起。后来终于有一天他们一起从那个魔窟逃了出来。
他们一路辗转到了湖州,敲开了湖州朱家的大门。朱家老爷是湖州知州,她的妻子朱甄氏是吴氏的手帕交,自吴氏远嫁去了京城,自己嫁来了湖州,就鲜少联系了但那份少年时的情谊却始终都在。
于是甄氏真心收容了两个孩子,并潜人快马加鞭的给京城苏家送了信。经历过一系列的大灾大难,除了小豆丁,苏施羽不再相信任何人。但甄氏却是一直体贴入微的照顾着他们,并让自己的女儿朱茵茵一直陪伴着苏施羽。
吴氏收到消息,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接着火急火燎的亲自来湖州接女儿回家。苏施羽再见到吴氏的那一刻,猛地扑进了母亲的怀中,才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
再后来她梦到了去年苏府小园里的桃花,软软的浮在她的面颊上。她睁开眼记忆里小小的身影和风姿绰约的少年人重合在了一起,并在眼前渐渐放大。她才蓦然发觉,原来玲珑心思,红豆寄相思,是这样地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