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事结束后。
范纯仁与王安石一同离开宫中。
待出了宫城,前者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者抚须道:“范相公有话要说?”
范纯仁不知如何开口。
王安石看向左右,“此间又无旁人,范相公想说什么就说吧。”
范纯仁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官家待冠军侯府,隆恩过重!”
堂堂官家,说要将上贡的御敌,赐给大臣之子嗣,以‘弟妹’相称,多少有些逾越。
偏偏官家还觉得理应如此!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一件事。
王安石笑道:“范相公是觉着,这事于国朝来讲是不好的事?”
范纯仁眉头一挑,“还用说么?自官家定年号为开武时,我就觉着,官家太过了,纵然要兴武,也是从改制上兴武,并非是说,要让文武有个定义。”
此前朝野上下,都说文武对立,但实际上,无论文臣武将,都是可以‘出将入相’的,区别只是派系不同,而非形态不同。
比如张辅可拜枢密使,也可拜平章军国重事。
没说正儿八经科举入仕的子弟,就不能拜枢密使了。
再进一步说,若张辅治国有成,拜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并非难事。
以前只是说,武勋或军中行伍出身的人,不太擅长搞内政,搞政治,所以,做到枢相也就到头了。
但自开武元年以来,年轻的官家一直在特意扶持武将,要将文武的派系彻底分开来,这于国不利,也可能为将来的朝廷政治埋下隐患。
范纯仁借以开武年号入题,就是要告诉王安石,就连冠军侯卫渊,也在支持官家搞文武对立。
王安石道:“于国不是好事,于太傅一家一户,只怕也非好事。”
范纯仁不解。
王安石解释道:“卫太傅正值壮年,就已算把持中枢,内外之事皆可定夺,归根结底,是因为官家厚爱。”
“官家如今年幼,今日是如此,明日还是如此?卫太傅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君臣相宜又君臣生疑,在这天地间,发生的还少吗?”
范纯仁细思极恐,“如此说来,卫太傅相当危险!”
王安石道:“待到将来,对卫太傅最好的出路,就是急流勇退,只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罢了。”
范纯仁若有所思,又问了一句,“你呢?”
“我?”王安石笑呵呵道:“我图的又不是一家一户与国同休。”
范纯仁道:“你与先父是一类人,可惜我终究到不了你们这境界。”
二人说话间,卫渊已经走来,笑道:“两位相公,在聊什么?”
范纯仁道:“自是在聊你。”
卫渊好奇,“聊我?能否让我听听?”
王安石看着他手里两个木盒,好奇道:“江南上贡的御笔不少,你却只拿了两支?”
卫渊道:“府上读书的,也就壮哥儿与静姐儿这两个孩子,两支笔,够用了。”
王安石赞叹道:“不愧是卫太傅。”
官家是要将江南上贡的御笔全部赏赐给冠军侯府。
但卫渊却只要了两支笔。
这其中,就蕴藏着莫大学问。
卫渊抱拳道:“两位相公,你们政务繁忙,我便不叨扰了,若江南土地兼并一事需要帮助,尽管知会一声,在下曾去过两次江南,对那颇有了解。”
三人相互施礼,没过一会儿,都已散去归家。
如今,王安石与范纯仁正在着手解决江南土地兼并严重一事。
这也是大局观上,改制、改革的一部分。
土地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事情便也就能理顺了。
卫渊这边倒是有個好法子可以解决,但,那只限于开国之时,能有概率推行。
在这个继往开来的时代,定是行不通的。
所以,那种头疼的事情,他就不去掺和了。
——
翌日,待卫渊忙完了一些事情,回了冠军侯府后,却发现陈远之与秦家姑娘也在,如今要称呼其为陈夫人了。
去岁十月中旬,陈远之与秦蒹葭就已经成婚,算是紧随徐长志之后。
由于当时卫渊的关注都在裁兵一事上,所以,对于陈远之的婚事,稍显不太上心。
毕竟,二人也算一路坎坷走来,如今能修成正果,自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让卫渊感到好奇的是,平日里陈大牛不是待在军中,就是与一些代州来的哥几个吃酒,今日怎么有空来府里了?
“大牛来了。”
卫渊随口应了一声,便将官家御赐的两支笔递给张桂芬,
“官家赐给壮哥儿与静姐儿的。”
张桂芬妥当收好御笔,便拉着秦蒹葭的小手,笑嘻嘻说道:
“秦妹妹,自你成婚之后,咱们二人还未怎么见过,今日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定要与我好好聊聊。”
秦蒹葭点头道:“姐姐放心,今夜我与大牛就不走了,陪姐姐聊一夜如何?”
张桂芬心喜,“如此甚好。”
正堂那边。
卫渊看着陈大牛,而陈大牛露出一副怯怯的神情,也在看向卫渊。
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先开口说些什么。
直到盏茶功夫过去后,卫渊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
“此来到底有何目的?”
陈大牛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卫渊皱眉道:“有屁就放。”
听到这四个字,陈大牛心里才松了口气,道:
“听说大哥今日去宫里议事,敲定了要与西夏做军马生意?”
闻言,卫渊笑了笑。
感情是为了这事啊?
其实,朝廷与诸国在军器上的生意往来,一般都是交给武勋。
比如与我国做的那批陈旧军器生意,就是交给了京中半数武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