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没有一起政治斗争纯属是因为私人恩怨,私人恩怨也不会上升到政治斗争的程度,一切的背后,都与利益钱粮有关。
卫渊不是文臣,不用去在乎所谓的党争,但他是武将,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他必须要提防敌国有觊觎本国钱粮的野心与企图,这是他的职责。
“卫卿所言,朕不是不知,可眼下,朕只想让吏部尽快削减各司官吏,尽可能将冗官之事解决,或者说能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
赵祯不愿将这些难事留给自己的孩子。
“官家的意思是,就放任两国之事不管了?”
古来帝王都希望先平内患再绝外忧,事实是外忧不止内患不绝。
“卫卿的意思是要伐夏?”
赵祯微微皱起眉头。
卫渊道:“至于对夏打两场胜仗,迫使西夏因国内积重放弃与辽国的合盟。”
“若非伐辽,辽国只会作壁上观,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铁鹞甲胄一事,非同小可,还望陛下明察。”
赵祯微微摇头,“打赢了还好,可若输了,那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卫渊道:“只要辽国不插手,以西夏如今的情势,臣实在想不出,我大周有输的可能。”
行军作战,拼的并非个人之勇,而是整体国家的实力。
西夏缺粮,这就是他们最为致命的地方。
一旦投入极大精力到战争中,即使是拖,卫渊也有把握将西夏拖垮。
如此大好时机,一旦错过,可真就不多见了。
士大夫们如果需要一个出征的理由,那么这个理由,就是辽夏之盟。
以往与夏国作战时,辽国从不插手,只因辽国实力强横,不惧大周将西夏收拾以后,转而会北上。
可西夏李元昊自知,倘若燕云十六州真被大周收复了,夏国必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真若讨夏,谁为主帅?最熟悉西夏形势的顾偃开已薨去,你老师已年迈,你又即将为人父。”
“朕若让你为帅,实在是于心不忍。”
说到这里,赵祯又咳嗽了几声。
卫渊紧皱眉头,故作沉思,思虑半晌,开口道:“种世衡之子,延州刺史种谔,此人戍边多年,常与西夏交战,或可为帅。”
当年西夏建国,李元昊为了让大周承认西夏的地位,遂举兵伐周,导致三川口之战大败。
此事一直被顾偃开引以为恨。
此后,赵祯命范仲淹戍卫边疆,由此在边将中挖掘出来不少可堪大用的人才,比如狄青、种世衡。
范仲淹离开延州之后,种世衡根据他的建议,继续改革边军,最终建立起一支规模约有三万左右的种家军。
这支种家军的禁军名称为‘康定军’。
大周冗兵问题,还有一项难题,那就是各州府军队番号多如牛毛,难以统一管理,无法同时发号施令。
除非是在集结军队出征期间,一边行军,一边整合军队,但是只要战争结束,各军仍返回各自驻地。
‘康定军’被世人称作种家军,主要是这支军队的驻地,就在延州,归种世衡之子种谔管。
卫渊亲自统辖的荡虏军,如今也被一些人渐渐称作‘卫家军’。
对此,赵祯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不管种家军还是卫家军,亦或者以前的杨家军,他们所能指挥得动的军队,也就那几万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这只是他以为。
如今,卫渊的势力涉及东南、与辽国接壤的代州还有汴京城内的荡虏军,如今,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手插进延州。
他之所以这样做,还是为了‘安身立命’四字。
如果张桂芬没有怀孕,卫渊顶多就是提出西夏与辽国之间的问题,绝不会主动提出要打几场战役之类的话。
“种谔?种世衡若没逝去,朕让他挂帅倒也放心。”
“只是这种谔固守有余,进取不足。”
赵祯摇了摇头,算是否决了卫渊的举荐。
然而,这正中卫渊下怀,
“种谔是担心误了父辈留下的基业,所以往年对于西夏的滋扰,只是一昧采取防守。”
“但臣还是相信他能够打几场漂亮仗,若官家实在不放心,臣倒是有一人选,可领渭州军,知渭州,与延州同时进军西夏。”
渭州距离边城较远,位置不如延州靠前,但是由马军司遥指的广锐军、蕃落军三万人在那驻扎。
如今马军司是徐长志说了算,也就等同于他卫渊说了算。
杨怀仁要是去了渭州,借助马军司的权势,可迅速培植班底,将渭州收入囊中。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卫渊坚信,杨怀仁此去渭州,定能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杨怀仁?就是如今荡虏军副都指挥使,杨家后人?”
赵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渊,笑道:“卫卿举荐人才,还真是不避嫌啊。”
卫渊拱手道:“臣对种谔知之甚少,但对杨怀仁颇为熟悉,二人若是联手,倒是能让西夏长个记性。”
赵祯道:“如若开战,你可想过,要打出怎样一个结果?”
卫渊直言道:“让西夏主动遣使,只要能将西夏打到谈判桌上,一切就都好说了。”
赵祯眯着眼问道:“你举荐杨怀仁可有私心?”
卫渊思虑片刻,深深作揖道:“请官家治罪,臣的确有私心。”
赵祯一愣,“说说看。”
卫渊点了点头,道:“当年杨文广因犯事被官家革除爵位,臣与杨怀仁以袍泽兄弟相称,臣常听杨怀仁说,此生唯求报国,以图复爵,臣想给他一个机会。”
“此番与西夏作战,即使取得接连大捷,也不足以使其复爵,但好歹也能让其恢复杨家将的一些声望。”
“臣相信杨将军的能力,但臣也的确出自私心举荐,请官家治罪。”
听到这个,赵祯毫不在意,笑呵呵说道:
“朕知你向来忠义,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犯忌讳,领亲卫跑到人家通判家中耀武扬威了。”
“卫卿,忠义是好事,但你荐人不避嫌,不妥,今后要改。”
卫渊点了点头,作揖道:“谢官家提点。”
“但不管怎么说,这杨怀仁乃名将之后,擅武艺,精练兵,此去渭州,必能有一番作为。”
“正好,也为官家您出出气。”
倘若赵祯不提自个儿是因西夏受灾过于高兴激动而突染疾,卫渊也不会这么快就将此事说出来。
最起码也要酝酿酝酿,否则容易被猜忌。
身处皇帝那个位置,别管是怎样的皇帝,疑心永远要比一般人要多。
当年富彦国都被赵祯猜忌有造反嫌疑,更遑论是身为武将的卫渊了。
但身为天子近臣,以为天子出气为由,就能使赵祯放下戒备,再说,他也点明了自己藏有私心,就是希望,要给赵祯营造一种耿直的形象。
实际上,卫渊在他面前,也一直在装着这种做派。
“向西夏用兵,朕可以答应你,但至于要用谁,朕还需思虑。”
向西夏用兵,赵祯所欲也。
卫渊当然清楚,方才所言一切,都是铺垫,目的是打消赵祯的部分疑虑,但真想让杨怀仁去渭州,还需一个助力。
这个助力,就是文彦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