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车队后的饥民被撵走了三拨,车队里多了十几个女童。 赵夕颜吩咐小丫鬟金盏樱草:我身边有玉簪海棠伺候,你们两个去后面马车里,一人照料几个,让她们吃饱。 金盏今年十三岁,樱草只有十二岁。这两个小丫鬟都是赵家家生奴婢,从未见识过这般人间疾苦。 两人进了马车,看着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的女童们,自己先哭了一回。 年幼的女童不懂事,就会跟着一起哭。年龄最大的那个已有十岁,同样瘦得不成样子,倒是比其他孩童懂事多了。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 金盏抹了一把眼睛:快些起来。救了你们的,是我们小姐。以后,你们也是赵家丫鬟了。不说别的,至少能有一口饱饭。 那个十岁女童目中闪着水光,又磕了三个头:请两位姐姐带我去给小姐磕头谢恩。 樱草心软,点头应了。带着这个女童去见主子。 女童满身脏污,就在马车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赵夕颜心中恻然,下了马车: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那个女童红着眼睛起身。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 我叫二妞,今年十岁。上面有一个姐姐,十天前换到隔壁村子,被吃了。我娘也被卖了。 我爹说,我能换一个人来,给村子里的人填饱肚子。我爹和我弟弟都能活下来。 赵夕颜心中酸涩难言。 玉簪海棠都红了眼睛。 二妞也哭了,再次跪下用力磕头:多谢小姐救了我。我想救我爹我弟弟,可我也想活。 赵夕颜目中闪过水光,轻声道:以后跟着我这个主子,至少能保你们衣食无忧。你别跪着了,回去吃些东西喝些水,好好睡一觉。 二妞哭着回去了。 赵夕颜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回了马车。 接下来两日,车队里又多了七八个女童。 孟御史不再见饥民就放粮,总要先看一看。如果一伙饥民里只有成年男子没有妇孺,立刻就撵走。 这些饥民,一开始是不得已。等吃过了人,心性就会变化。不再忌讳吃人。这样的饥民,十之八九都会成为流匪。 马车里,赵夕颜和徐靖相对而坐,轻声说道。 徐靖这几日心情恶劣,一张口语气有些冲:这样的朝廷,还有何用? 赵夕颜叹了口气,低声道:更朝换代的末年,多是如此。史书上记载的比比皆是。 徐靖有些烦闷地揪了一把头发:我是看过这些书。不过,以前都离我很遥远。现在忽然活生生在我眼前我心里很是窝火。 那股无以名状的愤怒,在胸膛汇聚涌动,却又找不到出口。 赵夕颜伸手,轻轻握住徐靖的手。 徐靖深呼一口气,定定心神:也罢,一路上能救几个是几个吧!到了京城,让这些丫头都住进北海王府。
所有藩王在京城都有王府。北海王一直在藩地,京城的王府留了得力能干的管事。 赵夕颜却道:你以后要进宫读书,哪里顾得上她们。我来安置吧! 徐靖忍不住嘀咕:你真的不住北海王府? 赵夕颜嗔他一眼:我们还没成亲,我要是现在就住进北海王府,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爹让人送信给大堂伯父,我就住赵府。 做着工部侍郎的大堂伯赵元仁,在京城自然有住处。当年置办宅院,大半都是族中出的银子。赵氏族人进京赶考办事,都是住在赵府。 赵元明思虑周全,在赵夕颜决定随徐靖进京的那一日就写信给了赵元仁。 一想到要和你分开,我心里就难受。徐靖私下里很爱撒娇,反手握着赵夕颜的手晃来晃去:月牙儿妹妹,你要怎么安慰我? 赵夕颜俏脸微红,迅速凑过来,亲了亲徐靖的脸。 赶路途中,也最多这般亲近了。马车外有丫鬟有车夫,还有一堆耳目灵敏的亲兵。真有什么动静传出去,羞也羞死了。 徐靖心情陡然大好,正要继续调笑,马车外忽然响起一个惹人厌的声音:马车停下,我有急事和世子商议。 得,鬼见愁孟御史又来了。 定是又让他出银子买粮。再富余也禁不住这般薅羊毛啊! 徐靖翻了个不雅的白眼,掀起车帘,语气自然不太美妙:孟御史又有何指教? 孟御史满心焦灼,顾不得自己被讥讽,急急道:世子,前面探路的人回来禀报,五里外的官道旁,有几十具尸首,血迹鲜明,显然是遇了土匪。 这些土匪,已经胆大到冲到官道上来杀人了! 徐靖眉头一动,神色沉了一沉。 赵夕颜也是一惊,立刻低声道:我们这一行人,实在惹眼,只怕已经被盯上了。 徐靖冷笑一声:我正憋了一肚子闷气,他们来得正好。 孟御史对自高自大爱吹嘘的北海王世子显然没那么信任,皱紧了眉头提醒:世子虽有五百亲兵,也不可轻忽。这些土匪下手十分狠辣,还是多加小心。 徐靖从鼻子里哼一声,张口下令:传本世子号令,装金银米粮的马车先行。所有亲兵都过来。 天色渐暗。 十里外的官道旁的密林里,隐隐绰绰的藏着人影。 一株八九米高的大树上,枝叶葱茏,一个身材瘦削矮小的男子蹲在树杈间,极力眺望。 忽然,男子打了一声呼哨。 另一株树上立刻有哨声相和。 老大,肥羊过来了。 密林数十米处,一个中年男子狞笑一声:这贼老天,让我们活不下去。我们就得去杀去抢,才能有好日子过。 兄弟们,这一伙肥羊我们盯了几天。每日都放粮给流民。马车足有几十辆。而且,车队里还有女人。 顿时响起一片亢奋的笑声。 中年男子也不怕惊动来人。做土匪的,不用什么高深计谋策略,一起冲上去杀去抢就是了:跟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