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师开口:“不必拘束。咱们现在是家人商量,你先提出来,祖父自有定夺。”
“是。”
周语彤定了定神才开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若是可以的话,孙女还想请林家表妹来,就是……二婶的娘家侄女。”
林家是获罪的人家,五年前大周和北燕一战,大周损失惨重,苏梨的父亲在这一战中牺牲,他的死,是那一战胜利的关键。
这一战战败,是由于北燕混进了一列军队,而有士兵举报,当时林家作为驻守北燕边关关隘的将领,放进了大批人马而不自知,是为失职。
那一场战役,大周险胜,却也死伤无数,皇帝大怒,便重罚了林家人。男子全数在边关充苦役,女子全没入教坊。
这位林家表妹也在其中,成为了教坊乐妓。
当初周语彤在闺阁时,和这位林家表妹关系最要好,只是后来林家获罪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大婚之日,有教坊乐妓的出现,是不体面的,也不吉利。不过周语彤在慧慈庵待了四年多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日子,以为自己永生永世就要守着慧慈庵度过漫漫岁月,这些个礼,她其实已经看开了,什么都没有“人”重要。
虽然她看开了,但是现在到底是在太师府,她不能置太师府于不顾,所以才一直不敢说,但现在面对周太师的再三询问,她支支吾吾的说出了想法,反正这里没外人,大家只是商量,算不得失礼。
一旁坐着的周承栋和周承海,听到周语彤说出林家表妹的时候,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们自然知道周语彤口中的林家表妹是谁,二人齐齐看向首位上的周太师。
周承栋觉得自家女儿有点不知好歹了,周承海却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当初的事情疑点重重,若是林家能复起,对他对太师府都是好事。
他和林氏夫妻一场,若有机会翻案,是最好的。
周太师没有看他们二人,而是看着周语彤,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到现在你还记得林家小姐,说明你有情有义,不过林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官府乐妓,连身籍都没有。你大婚之日,来的必定都是权贵,出现一个乐妓,那是对来往宾客的不尊重。”
周语彤听到这里,心中一凛,赶忙跪下,“祖父教训得是,是彤儿思虑不周,彤儿知错了,以后断不会再提。”
周太师拜拜手:“起来吧,你年纪小,想得不周全也是有的。
咱们周家的孩子,不是无情无义之辈,祖父甚感欣慰。
虽然大婚之日她不能来,但是过些日子,太师府家宴,可以请乐妓前来表演,到时你可以见一见。”
周语彤没想到周太师会这么说,顿时忍不住喜极而泣,脸上落下泪来。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一把抹掉脸颊的泪水,对着首位上磕头:“多谢祖父。”
周太师看着周语彤,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在太师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只愿你以后嫁到别人家,也始终记得你是太师府出去的女儿,切莫忘本。”
周语彤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应道:
“孙女,谨遵教诲。”
周太师“嗯”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状若随意的问道:
“国公府的小姐,和你关系可好?
听闻上回在梅府,你们相谈甚欢,你成婚可要请国公府的小姐?”
一旁周承栋和周承海一下神情紧张起来,看向周语彤,周语彤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神情,想了想,回答到:
“国公府的宁小姐,我们见过几次,孙女对她的印象不错,但是,并没有太过熟稔,若是祖父想请国公府的客人,孙女自然是非常乐意。”
周语彤不知道周太师为什么这么问,以为是他们想请国公府的人,又找不到借口,所以才想拿她的婚事作伐,如实回答道。
他们虽然是太师府,但是在国公府面前,还是差得远。周语彤大约能猜到周太师为何有此一问,不然好端端的提起国公府做什么。之前,国公府和太师府几乎没有来往。
屋子里落针可闻。
周语彤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她心中正琢磨着,要怎么说话的时候,周太师开口了,语气平静:
“嗯,这件事我们会再商量,你下去吧。”
周语彤屈身行了晚辈礼:“是,彤儿告退。”
周雨彤离开,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语彤和国公府的小姐,认识却并不熟,而且周语彤本身并没有想宴请国公府小姐的打算。
在今日之前,太师府也没有邀请国公府的打算。
但是……赵砚臣的那些话,独独提到了国公府宁小姐,还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才离开……
所以……
国公府的宁小姐,是赵砚臣,要请的客人。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得出这个结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从前的赵砚臣,一介小官,没有什么交好的同僚朋友,成为钦天监监正之后,更是油盐不进,谁的面子都不给。
据他们所知,恒王和策王二人明里暗里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但赵砚臣没有低头。
就是这样一个两大势力都想要拉拢却没有拉拢到的人,多少官员想要巴结却毫无门路的人,孑然一身没有亲朋没有同族之人,居然有想要宴请的客人。
贵客……
周承海回想着刚才赵砚臣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落下,他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
“父亲,刚才赵大人说:应当要邀请国公府的宁小姐。”
若说赵大人要宴请谢家或者谢大小姐,都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邀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公府宁小姐?
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们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跟赵砚臣唱反调。
周承栋也满脸疑惑:“赵大人还说,既然是请,便和谢小姐一样奉为贵宾,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把谢小姐奉为贵宾这个想法,更没有说过。”
特意提起国公府宁小姐,却对谢小姐只提了提,很明显这位谢小姐就是筏子。
这只能说明,赵砚臣想把国公府的宁小姐奉为贵宾,又怕太过惹眼,所以把谢大小姐拉出来做筏子……
话说到这里,三人震惊。
“但是,既然国公府的宁大小姐是赵砚臣的贵客,那赵砚臣为什么自己不请?而要用太师府的名义邀请……”
“和要谢大小姐一起作陪一样,是要保护宁小姐的意思……”
三人不由得后背齐齐冒出了冷汗。
赵砚臣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是什么样的地位,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人。
有要请的贵宾。
且亲自上了门。
周太师把刚刚赵砚臣出现的情景前前后后仔细回想了一遍,所有的推测都在指向一个结论:
赵砚臣今日来,就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国公府宁小姐的一张贵客请柬。
底下的周承海也想到了这一点,表情惊诧,语气有些哆嗦:
“父亲,这位国公府的宁小姐,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