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山,水落峰。
屋里大厅站着七人,上首处两人一男一女,男子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身穿灰色长衣,正是太一门水部之主水镜先,旁边站着的绿色长衣女子是他妻子花无月。
水镜先看了看下首站立的五人,目光从左至右逐一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说道:“为师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也不过如此。”
左边青衣少年听到此话,拱手道:“师傅说笑了,我们与师傅年轻时相比,自是不如。”说完,其他几位弟子也随声附和。
看到几个弟子泰而不骄,水镜先深感欣慰,嘴角一抹笑意浮现。待看到最右边的弟子,气却不打一处来,刚才舒展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眼神严厉起来,呵斥道:“季谷雨,你瞎附和什么!”
右边的青衣少年名叫季谷雨,平常看到师傅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都是绕路走的。曾跟几位师兄说,不是必要的大事,坚决不出现在他面前。今天看师傅又把自己当反面教材开始抓典型,一阵头皮发麻。嘴里却不以为然的说:“师兄们能有如此修为,固然厉害,不过说到底还是登高望远,借师傅和先贤前辈之力而已,不像师傅,路是自己一步一印踏出来的,扎实无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对付师傅,自有一套。旁边几个师兄听到这话,全都一脸笑意,一副看戏的表情。
水镜先本性质朴,不是伶牙俐齿之人,原是看他不好好修炼,故意装作生气,准备敲打一下,同时也鞭策其他弟子。没想这一番马屁拍来,很是受用,比看到几位弟子修行有成更为舒心,脸上一时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旁边站着的花无月面目含春,微微一笑,不待水镜先反应,抢先开口,道:“还是说正事吧。”说完便看着季谷雨,眼神里满是怜爱。这个弟子是他们六年前亲自带上山的,二人膝下没有子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季谷雨逃过一劫,也看着师娘表示感谢。这一幕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好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山上修炼生活苦楚,不多的乐子之一就是看他和师傅对峙,一个骨头渣里挑骨头,挑不完的毛病,一个偏又能半边葫芦盛水,做到滴水不漏。遗憾这次好戏还没开始就结束,时间太短了些。
水镜先岂会不知他们心思,冷眼扫了一下,缓缓说道:“还有几个月就是十五年一次的主峰弟子选拔,按照惯例,近日各峰弟子会被派往灵兽山去历练一番,选拔之日前赶回来即可。我和你们师娘商量,给你们七天时间整理休息,不用练功,为下山做些准备。”
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难掩喜悦心情。他们在山上呆了多年,最长的大师兄呆了足有十余年之久,最短的季谷雨也有六年时间。大师兄林惊云带头回答:“好的,师傅,我们此次下山,必不辱师门,也叫其他峰子弟看看我们水部风采。”
水镜先看着弟子们,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望向屋外,眼神里一缕忧色闪过。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隐隐有未卜先知的灵光一闪,预感到这次下山多半不会像之前一样轻松。念及此处,便让他们退下去做准备,自己思考该怎么应对。
花无月也心有所感,见弟子们已经退下,遂上前安慰道:“世人终其一生,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修士修道之路残酷无比,动辄陨落,却是有付出,便有所得。他们当初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只能一往无前了。”如果季谷雨这时还在,一定会吃惊平常看起来温柔淑婉的师娘,此时神色竟如此坚定。
水镜先收回目光,牵起花无月的小手,微笑不语。这些话他们不止讨论一次,此时再次重提,既是安慰也是打气,另一只手捋了捋她鬓角散落的发丝,两眼仔细看着这张不因时光荏苒有所变化的脸,似乎望穿了岁月,直至记忆长河尽头两人初识时的画面。
花无月和一只四阶白银狼王缠斗有些不敌,恰逢他路过看到,两人合力加宗门法宝才勉强一胜。考虑到前路不明,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于是结伴而行。后来就像一切烂俗的言情小说一样,也是大家现在看到的这样。当然,中间还有颇多曲折,这里就不细说了。
花无月不知他的思绪,被看得脸红,小手一抖,打掉了本来牵着的两手。
水镜先豪不在意,转而突然问道:“你怎么看谷雨?”
“这孩子资质普通,还不是水德之身,即使有五行宝典这样的顶级功法,修炼一途,象物境就是顶点。”花无月说完这话,神情冷静下来,眼里也透露出一缕忧色。
水镜先反倒是面带笑意,继续问道:“还有呢?”
花无月懂了他的心思,神色一变,也笑着说:“还有就是这孩子虽然修炼不行,但胜在聪明机警,不是绝对的武力压制,一般修士碰到他,必先吃点亏,才能占到便宜。况且等你我成仙之后,自可以在天界为他寻得脱胎换骨之法,想来成仙也是不难。”
水镜先哈哈一笑,揽了揽妻子纤细如柳叶一般的腰肢,手在腰间抚摸,感叹修道百年,还是一点赘肉也没,心神荡漾后随即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小兔崽子成天偷懒耍滑,不好好练功,上山六年,三年才到的炼气先天境,比同门其他师兄慢了两年之久。不是看他以凡人资质修炼三年能到炼气先天也属不易,见他一次揍他一次。此次下山,他我最放心不下。”
见丈夫修炼百余年,本是古井苦水一样的性格,自从收了季谷雨上山后,心性倒一年年轻一年,现在只要看到他,喜怒轻易形于色,花无月不禁笑意更甚,腰间微微痒意传来,握住他乱动的手,嘴里轻语道:“那就要水部之主拿出看家法宝护他周身了。”
水镜先无视调侃,反驳着:“我这水部之主空有虚名,花仙子之名,修仙界谁人不知,这小子平常就是你一直护着,这次下山,自然也是一样。”说完不待回答,顺手一牵,走向后堂。
季谷雨退下后,没有随师兄们一起去做准备,而是想去后山抓野鸡。他已央求三师兄李飞,按他的准备多做一份。水部弟子不多,关系和谐友爱,他是最小的一个,上山六年,今年十二岁,平常就多被师兄们照顾,这点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其中三师兄李飞与他关系最为要好,答应之后,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师弟,你要好好修炼啊,山下危险,到时师兄们自保不如,难以顾及你。”
季谷雨笑着敷衍,“知道了师兄,我现在就是去修炼。”话还没说完,人就先跑了,嘴里的话被距离拉远,最后的“修炼”二字已然不可闻。
众人看他调皮的样子,不知他的鬼打算,猜到多半不是修炼,都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各自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