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踟蹰,犹豫间手按在密道里面,立马嫌弃地抬起手甩了甩:“怎么黏糊糊的啊?”
见我用衣角擦着手掌上的泥巴,黑衣人在一旁解释起来:“这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地道,能一直不坍塌已经很好了,你还嫌弃上了?你看,这条道曾经有人走过。”
我俯身看过去,就见狭窄的暗道里,确实有着一条早就风干的拖痕:“这个人是跪在地上爬出去的——他两条腿留下的痕迹好像不一样啊?”
“或许是个跛子呐。”黑衣人对着洞口看了看,没太在意地上的痕迹:“总之这人既然没死在地道里,那就意味着这里可以出去,我们走走看吧。”
我颇有点怀疑地探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洞穴:“这点高度也不能叫走了……我们爬着看看吧。”
“你知道吗?”我跟在后面爬得气喘吁吁,“其实当年我想过我嫁给北川侯以后的生活,我这人想什么事情都挺悲观的,所以我当时总觉得自己会很倒霉。我想过有很多种倒霉的法子,比如……”我推开一块石头,狼狈不堪地继续往前爬,“比如争宠争不过其他女子啊,学识见解输于人家,不会小意温柔而被厌弃啊。我也想过我自己被关在后院只能吃剩饭,我还想过自己生孩子后被疏远,从此开始学会做一个泥塑像。”
“你是爬糊涂了吗?”那人在前面开路,他比我高一些,听声音倒是比我爬得轻松不少,“在说什么东西——小心这边有个石头会咯脑门。”
我爬了一段,已经气喘吁吁,再蜷缩起来跟个虫豸似的蠕动避开额头上的石块:“但是我从没想过自己要从一条这么窄的洞里跟在一个杀手背后爬出去,真的太荒谬了。”
他回头隔着黑纱略带嫌弃瞟了我一眼:“你还嫌弃我了。”
“没,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敢嫌弃您啊。”我疲倦地又爬了几步,软趴趴地摊在地道里,“不行了,古有望山跑死马,今有见光爬死人。您帮忙看看还有多远吧,再远您让我睡一会休息下继续爬行不行?”
“就你这样子还自称体力好?”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别趴着了,洞口已经能看见了,你听到鸟叫了吗?”
我循着前方看过去,屏息听着空气里的动静,果然听到一声渺远清脆的鸟鸣:“啊!果然有鸟叫,那真就不远了!”
“嗯。”那人带着总算又打起几分精神的我沿着光爬了出去,他先一步爬出洞口,转身对我伸手,“没问题,这里应该是鲧山后山的一处山洞。”
我拽着他的手一把被提溜出洞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洞穴之中,外面天光大好:“这里怎么还有篝火?”
“多是山里猎户。想来这条密道大约没人发现,你看这附近已经没有脚步了。”他松开手,往洞外走去,“走,这边有条路可以往山上走走看,我们上去看看到底是哪里。”
我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心里暗自吐槽这人可真是好体力:“你等等我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顺手给我掰了一根树枝做拐杖,等到我们爬到山头,他左右一看才笃定下来:“这里是鲧山北侧,那条地道应该是从鲧山东南侧一直延伸到了北侧山腰的洞穴内,你往北面看能看到那边有些村子吧,那边就是邯庄县。”
“邯庄县?啊,那不就是下野村吗?”我一下想起来赵敢的家乡不就在那里吗?平日里我们坐车要从京城南面绕过鲧山,需要一天多才能到,没想到穿过鲧山只需要几个时辰。
从高处向北而望,满野的翠色仿佛海浪一般被风抚弄出一片一片的波纹,而在星星点点的村落之后,在目及所至能看到的尽头,我瞧见一道白练挂在嶙峋的山崖之上。
只是看着,我心里便翻涌出欣喜地怀念之意。我拽着黑衣人的袖子,就仿佛向他介绍老朋友一样欢喜地说道:“那个瀑布,你看见了吗?”
他探头看了好久:“那瀑布不大啊?它怎么了?”
“那叫麒麟渊,是邯庄县下野村外面一处景致,据说泉中有麒麟居住,那深潭旁边还有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头小麒麟,可威风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看那边,大约是觉得没啥意思:“你很喜欢那边?”
我认真地点点头:“不仅仅是喜欢,更是感激——我原来也是不信的,但是当年皇上出巡泰山封禅之前我去打扫过那个神龛,后来大典之上远处出现了麒麟的吉兆,可壮观了。”
他歪歪脑袋,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还是没有:“泰山封禅啊?我好像记得有点印象,当时声势还挺浩大的,似乎就为了让周氏能好好祭天,把周遭百姓都驱逐走了。”
“嗯,我也因此认识了一个朋友。”我叹了一口气,“当时他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妹妹无所依靠,本来只能在泰山附近做猎户,又遇到要封山祭祀,我还担心他们往后的生计要怎么办。”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就是和你们联系的镖师,袁豺。他原本是泰山附近的猎户,因为家中无人才去北川投奔朋友的,眼下他两个妹妹在学着做绣娘,瞧着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呢。”
黑衣人答应了一声,似乎心情很是不错,他扭头看向一线白练的麒麟渊:“我见过那人,是个忠厚老实的大胆汉子。大约是当年大典的福泽也庇佑了他,让他运气好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