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抓住你了(1 / 2)

入夜,北川城白日里的喧闹逐渐停下,一阵入秋后的冷风窜过冰冷的街道。江耀生走在路上,心事重重地搭着手里的佩剑。

他格外不喜欢北川,哪怕北川眼下的繁华早已经不逊色于京城,他面对北川也多有鄙夷和嫌弃,毕竟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片蛮夷之地。从前是蛮夷之地的地方,今后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蛮夷之地生长出来的生灵,也一定透着笨拙和低贱。

唐云忠是个驽钝的家伙,唐宣文却也不比他聪明多少。

为什么要执着于唐家军呢?没有了唐家在背后撑腰的唐家军还能蹦跶多久,就是送给唐云忠又怎么样,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岂不是一举多得?这么便宜的买卖不做,非要争主帅,为了那点没啥用处的血性,要抛下这到手的好日子,真是让人觉得滑稽。

谁要争北川这点地方啊?谁在乎北川这点穷酸的犄角格拉啊?也就是今日周恪己被贬到这里做一个名存实亡的王侯,不然哪一日他有了机会,也必然要抛下北川,去往那些富庶之地呆着。就像他身边那个有名而无实的女人——眼下也不过是落魄时候消遣的玩意,等到当真回到尊位之上,谁在乎一个乡下流民出生的女人呢?

江耀生越走越快,左右探头探脑望过去,便小跑着藏入阴影之中。

北川喧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走着不少急匆匆赶出城门的商户。他们腰里扎着一圈粗布,推着车的脸上沁出圆滚滚的汗珠子,见着江耀生也笑呵呵打招呼:“军爷好啊。”

江耀生立即感到一种莫名且发自内心的恶心——这帮不懂规矩的北方蛮夷,连打招呼也是这样惹人厌恶,要知道在京城,连喊错称呼都是是要被砍头的。眼下我是副将,按照规矩他们应当给我平地升一级,喊我“将军”才是,怎么能喊一个什么都不是,连大头兵都能这么称呼的“军爷”呢?

没有规矩的北方愚民,死不足惜的家伙们。只有虚伪的圣人言才会觉得他们仿佛是也有价值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应该谄媚的、应当讨好的、应该尽心竭力的,都不在这里。这里只有分不清“将军”和“军爷”的驽马而已。

江耀生的愤怒持续了好一阵,他内心仿佛被那个称呼狠狠刺伤了,这比他以往所受的最严重的的伤更加让他难受伤心,然而这种难受和伤心却又无法言说与旁人。

“果然,相国是对的,为什么要留下这里呢?这里这么远,和另外两个郡又远隔隆山绵延数千里的山脉,为什么非要守着这一块地方呢?为了这里,将那么多地钱粮白白送给唐镇远那个昏聩的老东西,那个好大喜功的武夫,这样的付出,如果拿来供给京城发展自身,那么去年作罢的山间祭台、鲧山下围场的重建,这些不都有钱去做了吗?”

他心口随着那个伟大的计划而疯狂跳跃起来,仿佛一只雀跃的小鸟正在他的胸膛里婉转鸣叫轻快蹦跳着,那种孩子才有的快乐让他脸色充满了喜悦的通红:“是啊,剑阁,剑阁才是最好的屏障,剑阁后面有潢水,还要越过一片褐山才会到京城,每个人都一惊一乍地守着乾门关干什么?如果没有琅琊郡,用隆山来阻挡匈奴,管他们闹成什么模样,这隆山起伏山脉可以把一切都隔绝在外面,届时他们在北方草原相互残杀,而我们也不用看着那些蛮夷的嘴脸胆战心惊过日子,多好啊!”

我们是文明的,是讲道理的,和那些家伙不一样,他们那种牲畜不可能理解我们在做什么——就像北川那个农民居然能分不清“将军”和“军爷”,都是可恶又愚昧的家伙。

今天,不顺心的事情是这样多,不顺心到仿佛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本来原先一切都是好好的,甚至出乎意料地顺利,唐宣文在重压之下不堪重负,最终举剑刺向手足,而赫连笳虽然没有杀死唐云忠,却掳走了北川侯的未婚妻许梨……世代仇怨本应该由此结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局面眼见就要到来。

偏偏又是那个女官,居然说动了那对没脑子的赫连兄弟来北川讲和交好?不过也难怪,这两人年轻气盛初得单于之位,眼下还没到手足相残的时候,想要大展宏图又不得法门,遂听风便是雨,谁的话都当作是真理名言一般,本就是不可信的。那贱民出生的村妇又是天生善于巧言令色,自然几句话一煽动,这两人便屁颠屁颠地跟来北川城讲和,连唾手可得的大好琅琊郡也不要了。

眼下一旦鬼方当真和我大越讲和交好,这北境防线岂不是又归了唐家吗?这一番功劳全部算在唐家军与北川侯身上,岂不是越发不利于我等?如此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唐家已经在这北境做了几十年主,如今也该轮到其他人来坐一坐了。

前几日倒是有了些转机——唐云忠那伤口溃烂腐败,由此引起了高热。本来倘若他就此一命呜呼,那么大越与鬼方的仇怨便彻底结下,届时再从中斡旋,或还有可能依照计划而发展,然而交代过后事安排后又修养几日,唐云忠却又好了起来。

好起来了?他怎么能好起来呢?唐云忠好起来了,这大业不就坏了吗?

这鬼方与大越的仇怨由此消散,加上北川侯从中撮合,两边交好势在必行,一旦边关稳定,这唐家的权势可就更了不得了。

江耀生握紧腰间的长剑,肃穆而阴暗的神色落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片阴晴不定的狠厉在眉眼间倏忽闪过:“唐云忠,唯有眼下一搏了……”

唐家的侍从们这两日看着轻松了不少,总算开始说小话玩闹了,瞧见江耀生,几人也不防备:“将军怎么是一人独来的?”

江耀生笑了笑:“午后做了个噩梦,梦着唐将军出了事情,被吓到醒了过来,眼下仍然是心有余悸。本来也不想打扰宣威将军休息,但是实在是心中不安,就想着过来看看。”

唐府的剪红没什么防备地笑了笑:“将军真是关心咱们唐将军讷。唐将军这两日伤口不疼之后便有些嗜睡,眼下午睡未起,我带将军去后院。”

江耀生阻拦了一下:“没事,你们休息吧,我就去看看,这地儿熟门熟路地走了这么多趟,也不至于不认得。”

剪红正在和旁人缝衣服,手上本就忙得很,听到江耀生这么说也没有坚持:“那将军等会儿您回来之后,记得留下吃个晚饭。”

江耀生笑着答应了声,随即走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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