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敢看着我,愕然了好几秒,才忽而求救一般喊了一声“许大人”。
倒是江耀生颇为不忿地撇撇嘴:“许大人,没人请您进来吧?”
我没理赵敢,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江耀生:“你们这一通吵闹外面都能听到唐家军的笑话,眼下我来,不过是提醒你们注意点唐家军颜面,别匈奴未来,先自乱了阵脚。还请江副将莫要怪罪——眼下这是在做什么?如何能如此吵闹?”
“在下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如此复杂呢。”江耀生瞟了一眼赵敢的方向,“眼下那支匈奴小队逼近乾门关,在下深知军情紧张,害怕入夜后他们偷袭乾门关。故想要派这位小将去打探一番,毕竟他年幼,看起来如同孩童,想来那些匈奴应当不会起疑心。”
“你放屁!乾门关背后就是唐家军,眼下忽然出现一个小孩子,你当匈奴傻子啊!”赵敢破口大骂,看表情似乎恨不得将江耀生生吞活剥了。
我拦住赵敢:“赵副将,如何说话呢?大家都是袍泽弟兄,为何这般无礼。”
“可!”
“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无礼——更何况依照臣女拙见,这位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啊。”我说着,笑着回头看向江耀生,“将军所言之顾虑,确有存在。这帮莫名其妙的匈奴也不知是流寇、还是残部、或者是先锋官、也可能是斥候。不管是哪一样,今晚注定都是个不眠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些打探清楚对方想要干什么。”
我在赵敢狐疑的目光里拍了拍赵义的肩膀:“出于这个目的来看,确实应该派人去探个虚实。”
江耀生愣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没有接上话。好一会,他才点点头,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许大人高见,非我专横独行,只是此事可是半点马虎不得啊。”
我点点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不过,既然将军也知道此事半点马虎不得,却独独派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倒是是何用意呢?”
“这……”
“眼下这局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半点马虎不得,若是换了一般人在这个位置,大底要为了挑人烦透心了。可将军却能独具慧眼,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如此稚嫩的孩子……”我微微停顿片刻,“恕臣女冒昧,替唐家军各位兄弟问一句,将军如此安排是何用意?”
江耀生不耐烦地皱起眉:“你这妇道人家,从前便如此不知好歹,非要掺和这些大业。我自有我的安排,与你有什么可说的。”
“将军不说,怕是被臣女揭穿,无话可说吧?”我瞪眼看过去,“江耀生,这里是唐家军,是要正面迎击匈奴,被称为八百里铁壁的唐家军。我知道你在神武营靠着些嘴上功夫得了不少名声,然而你要把那一套拿到唐家军。眼下你口口声声说着叫赵敢副将不要顾及私情,那么你能说明白您放着唐家军那么多成熟的斥候不去派遣,却偏偏选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执行吗?到底是谁在以权谋私,你倒是说来听听!”
“你!扰乱军纪,擅闯军营,来人,给我把这女人带下去!”
“谁敢!”我一声呵斥,“江耀生,你最好弄清楚。赵义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但是要因为你的私心任务失败了你又该当何罪?你用人不当,明知故犯,你的错处当真以为我不说就没人看到吗?”
“军令如山,岂容质疑!”
“军令如山不是只要底下将士服从,也要你上面将领说一不二!军令不可违为的是能够不延误时机,抓住一切机会战胜外敌,而不是给你这种沾沾自喜自私自利的人找个借口随意摆弄下面将士的性命。若换了以往唐家军,眼下大约自己出关打探情况都有可能,怎么还会一边说着军情紧张,一边在这里磨磨唧唧耍心眼。”
江耀生被我说得气极,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你这!你这!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我挠了挠头发,很有些无奈——果然我就是不乐意和这些人说话:自己怀着恶劣的心思做坏事,却拿出冠冕堂皇的威压试图让别人闭嘴。一旦碰到了指出龌龊之处的人,便随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似乎被反驳本身比事情的对错更叫他恼怒。
这样的家伙总以为人与人的恩怨唯有地位间的压制,却早就忘记了挨骂的原因不过是他一开始就存了坏的心思。
“我算什么不重要,眼下匈奴就在关外,与其与我争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唐老将军来之前把事情收拾妥当,届时才能交代清楚。”
“你这家伙,你这妇人!若你不来,我早就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如何收拾好了?那这孩子的命去收拾,然后哭丧着脸堂而皇之地说我们都已经牺牲了一位兵士,以此做托词说你收拾好了?”
——早就说过了,我在六监也不是白混到掌事姑姑的,这些腌臜龌龊的心思,就是这些人自己做着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也能一眼看得出。这江耀生可真是可笑,还当我是赵敢那样莽撞的人,能被你两句话忽悠了去。
“你就是站在唐云忠那一边的!就是你们这帮人把唐家军风气都搞坏了!”江耀生破口大骂,手指几乎抵在我鼻尖上,“扰乱军纪无视军威,对唐家军要事指手画脚,我现在就是砍了你,你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哦?”我还没说话,一个语气平淡的声音自我们身侧传来,“江少爷要砍谁?”
我转过头,就看到周恪己骑在他那匹温顺又透着几分狡黠的高头大马上,自上而下俯视看向江耀生,眼神透着冰冷:“几日不见,唐家军这般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