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恰好我所在的后勤物品安置的营帐就在存放粮草的营帐边上,我本能就觉得不好。匆忙从案几边上站起来,看向一旁装饰在墙上的佩剑,跑过去抽出剑锋双手紧握剑柄,警惕地盯着门外。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那么慌乱:眼下外面可是唐家军,我还不信他们能越过营寨大门的守卫打到这里。
果然,杀伐混乱之声很快便仿佛远了不少,大约是唐家军将士已经将贼人打出营寨了。
我松了一口气,正欲放下剑继续回去整理药品。忽而帐门被一把挑开,一个手持短刀的人闯入帐中。灯火一瞬摇晃起来,我未能看清他的模样,只瞄见此人一身短衣麻布,确是山贼的打扮,他本已经举起短刀,见着我却忽而愣住了:“他娘的,怎么营中还有女人!”
——他娘的,昨天没有女人,明天也没有女人。你怎么偏偏今天来呢?
“哼,山野匹夫,安敢闯我营帐!”我持剑对着他,心里格外慌乱,表情上还要装作气定神闲,“汝速速退去,且能留一条性命,不然,唐家军必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何人,敢如此说话?”那山贼左右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我还没收拾好的药材上面,神色微微一变,“你在整理药材?”
这人虽为山贼,观察却细致入微,反应也很是敏锐。
我冷笑一声:“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你既然能在唐家军中整理药材,必然精通医理……”他忽而抬起头,如猛虎猎豹一般朝我袭来,一瞬间我便看到他短衣绣着一只猛虎,那刺绣姿态威猛,栩栩如生,竟然不输宫中绣娘之作,绣虎神态逼真,在那山贼靠近的一瞬间,猛兽似乎正朝我扑来。
我吓得下意识想要举剑反抗,却被他仅一个闪身便躲过去。
我才觉不妙,还未能喊出声,便忽而后颈一阵剧痛,什么也记不得了。
·
尚未睁开眼,我便听到一阵山间空谷才能听到的鸟鸣声。
方才还未曾觉得头痛,眼下意识虽然只是稍稍恢复,却觉后颈仿佛被火烧过似的,疼得我一时间其他事情都忘却了,下意识先按住脖子后面热辣辣的地方,果然摸到了一大片淤青的浮肿:“怎么……这么疼啊?”
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问题让疼痛难忍的我茫然了好一会,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我是遇到山贼了?”
营帐、对峙、那忽然袭来的黑影,记忆终于恢复,这下我可是彻底清醒了,一翻身捂着脖子坐了起来,眼前发昏了好一会,才终于由一片混沌的重影变回了山林景象。
眼下我身处于山林一间破旧废弃的土地庙之中,周遭乃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庙宇中坍圮的神像堆积灰尘,黄色的经幡自横梁垂直悬挂,却已经褪色为灰蒙蒙的一片。我被放在神像前的一些干草上,头枕着一个落满灰尘的蒲团,一转身便能看见那落在香案上的佛头慈眉善目地俯视着我。
周遭分外安静,那山贼却也不见踪影,周遭除了鸟鸣风声再无动静。
我略有几分忐忑地左右观察一番,见庙外旭日初升,大约盘算了下距离昨夜遭贼也不过二三个时辰。我心里登时有了主意——此人带着昏迷的我必然走不了多远,我只需往低处走,必然能回到唐家军营地。
眼下此人不在,我匆忙站起身,顾不上掸去身上尘土,在庙内仔细窃听一番,确认周围没有脚步后,便小心翼翼走出庙门。
山势险峻,树丛茂密,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然而这山上毕竟与田里不同,多的是树丛灌木。我听着一路虫豸啾鸣,扒开树丛只管往低处走。
走着走着,居然没有路再往低处了,只能再上坡,然而再上坡后却又是数不清的灌木树林,半点也找不出哪里有下山的去向。
这山路的复杂叫人略感不安——虽然打定主意要埋头前进,但是遇着这种情况,我难免有些越走越没有信心,眼下比起山贼,我倒是更怕自己迷失在隆山之中,再也出不去。尤其最近还有狼患,万一再遇到狼群……
我打了个哆嗦,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年幼时外公带我上山采药,曾经教授我如何寻找下山之路。
“对了,应当寻溪流山泉而去,水自高处流向低处,沿着水走总不会错。”
有了主意之后我便快速辨认其附近是否有水声,就这么一路寻声找去,当真被我找到了一条小溪自山间川流而过。
顺着小溪往下走去,逐渐见着灌木间有人走动的痕迹,我随即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不用死在荒山之上了。大约又走了几百步,小溪与另外几股水势合流,沿着峭壁垂直落下,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瀑布。而瀑布最下面,则积聚了一汪潭水。
我悄悄扒在石头上看了一眼,倒是看不清模样,只能瞧见一个虎体狼腰的背影,倒是威风凛凛的。眼下山里多有山贼,我不敢惊动此人,便在灌木后面偷偷潜行,防止自己被发现。
小心翼翼地转到潭水侧面时,我眼尖瞟见了石头上随意散落的几件衣服。那人我虽然不眼熟,但是这短衣上的猛虎我可再熟悉不过了,与我昏迷前所见的连污渍位置都对得上。
我透过石块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还在水里洗澡的人:“把我打昏带上山,自己又跑到山脚下洗澡,这是什么又没脑子又神经质的混蛋玩意!”
眼下我盯着衣服看了几秒,计上心头,偷偷捞起衣服和裤子,提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爬走了:“我叫你绑我!等会儿我看你怎么回去!光着吧你!”
我爬出去没几步,正想着是不是可以松口气,却忽然听得耳旁一声鸟鸣——灌木中休息的乌鸦被我的动静吓到,惊起振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