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张尧佐明显是为了宴请赵旸,他们只是顺带的,自然不好太把自己当回事。
等张尧佐告辞离去后,吕大防小声问范纯仁道:“张尧佐宴请景行,咱几个真要跟着去啊?这人……名声不大好啊。”
范纯仁亦有些犯难,转头看向赵旸,赵旸笑着说道:“一同去啊,否则我独自一人多无趣?你们就当是我娘家人,到那之后也无需搭理那家伙,就只管吃喝。有白吃的酒宴干嘛不去?叫上公辅兄,叫上黄氏兄弟,还有文同兄,反正有人付钱。”
不提钱公辅,赵旸昨日就与黄廱、黄序兄弟及文同喝过酒,相较钱公辅完全看在赵旸待人诚恳的份上才勉强与他来往,黄廱、黄序兄弟较为实际,懂得为自己营造人际,但最令赵旸印象深刻的当属文同。
论年纪,文同的岁数比钱公辅还是大,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据说连儿子都有了,取名朝光,但其性格洒脱,言语幽默,感觉起来仿佛跟范、吕年纪相当……不,事实上范纯仁看起来都要比文同稳重。
“这不合适吧?”
范纯仁与沈遘被赵旸一番比喻说得哭笑不得,虽感觉有点不合适,但架不住吕大防与沈辽对此兴致勃勃。
既然来到汴京,有几人能忍住不去见识一番汴京最繁华的酒楼呢?
于是当日午后范纯仁尝试去邀请钱公辅与黄氏兄弟,而沈遘则去邀请文同。
大概两个时辰后,钱公辅和黄廱、黄序兄弟以及文同四人便相继受邀先来到工部衙院。
钱公辅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态度,不禁令人以为他才是众人中最年长的,黄氏兄弟则表现地中规中矩,对比之下,实际最为年长的文同最不稳重,一到工部衙院就好奇地在院内张望,直到吕大防自告奋勇地领着他去参观了整个衙署。
临近黄昏时,赵旸带着众人前往矾楼。
九人再加王中正十人,总共十九人,工部衙院的马车坐不下,好在张尧佐比较上道,提前派人租赁了几辆马车,否则就只能赵旸派人去租马车了,毕竟总不能带着一行人徒步去矾楼吧?
矾楼位于御街北面,确切地说是坐落于东华门外榆巷一带,连同附近街巷为整个汴京最为繁华之处,但论热闹就未必及得上甜水诸巷那边,二者档次不同。
约一刻时左右,一行五辆马车缓缓在矾楼的正门前停下。
赵旸率先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只见矾楼的正门处有一座格外显眼的牌坊,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牌坊附近为宾客停靠马车之处,论密集程度相较后世某些地方不遑多让,一眼难望见边际。
抬头往前瞧,牌坊后头可见三座高耸的楼宇,从西往东正是矾楼的西楼、南楼与东楼,尽管此时天色渐暗,但鉴于楼内楼外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赵旸亦不难看出南楼与东楼皆有三层高,而作为主楼的西楼则更甚一筹,有足足五层。
就在几人眺望那成百上千彩灯所形成的美景时,随车而来的张尧佐的家仆来到赵旸跟前,恭敬道:“小赵郎君,我家老爷设宴之处在西楼主楼二层的正中,正对着底下的梨台,诸位请随小的来。”
赵旸微一点头,招呼众人跟着张尧佐的家仆前往西楼。
期间,又有矾楼的迎客过来招呼,得知是新任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的宾客,更为礼遇,点头哈腰领着众人来到西楼主楼,途中为防止众人不耐烦,也有介绍矾楼的历史及各楼的情况。
相较范纯仁、吕大防、沈遘几人颇有兴致地听着,赵旸则对沿途各雅室内女子的唱声更感兴趣,只可惜他不知那些女子唱的什么,只是感觉音色颇为悦耳。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来到了张尧佐设宴的雅室。
说是雅室,但其实就算称之为雅厅为不为过,偌大的室内,雕梁画栋,字画、盆栽等摆设将整个屋内装饰地极为文雅考究,哪怕是当朝首相陈执中的府上也远不及。
室内一左一右摆着两张长方的矮桌,目测一桌可坐近二十人,两桌即四十人,足够坐下赵旸一行区区十九人。
“这花费,不小吧?”赵旸啧啧道。
“也没多少。”张尧佐颇显财大气粗道。
“多少?”赵旸好奇问道。
“呃……”张尧佐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赵旸立马就懂了。
估计今晚这间雅厅的花费,不止三十千——即他一个月的俸钱。
猜到此事,赵旸自然也不会再自寻烦恼,笑着招呼众人就坐道:“来,诸位就坐,今日大财主请宴,我等莫要客气。”
“对对,坐,坐。”张尧佐不以为然反而颇为高兴,招呼众人就坐,顺便也将其外甥石布桐介绍了众人:“诸位国之栋梁,此乃我外甥石布桐,布桐,这些位皆是你同年考子,望日后多多亲近。”
沈遘等人看在赵旸的面子上,也是看在张尧佐宴请诸人的份上,也纷纷和石布桐打招呼。
期间赵旸小声告诉赵旸,原来他今日不止包了一间雅厅,隔壁还有一间,是他宴请其开封府内官员的,问赵旸待会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赵旸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兴趣,张尧佐也就不再问了。
片刻后,随着张尧佐派人催促,供于西楼二层的矾楼酒博士端来酒水,又陆续有人上菜,很快就将两张长桌铺满,张尧佐一边招呼众人喝酒吃菜,一边吹捧他外甥石布桐的才华。
范纯仁对此无动于衷,吕大防与文同就像赵旸说的那样只顾吃喝,但钱公辅、沈遘及黄氏兄弟的神色便逐渐变得有些微妙了,颇有些想试试石布桐才华的意味。
看得出来,石布桐有些不自然。
好不容易熬到张尧佐去隔壁雅室招呼其开封府的官员,石布桐如释重负,忙起身向在座诸人道歉道:“舅舅对我期望过高,实际我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聪慧,诸位贤兄贤弟请莫要在意他方才那番话。”
他诚恳的态度,倒令众人颇为改观,气氛也逐渐变得融洽。
等几杯酒下肚后,石布桐也渐渐开始透露心声,无非就是张尧佐对他期望过高,令他不堪重负。
听到这话,对其印象改观的众人也纷纷劝说。
文同更是满不在乎:“中亦好,不中亦好,有什么打紧?我赴京应考就未想着高中,不过是州试侥幸过了,趁此机会来汴京增加一番见识,若不能中进士,回家乡再苦作学问即可,就像我远房从表叔,他七岁学文,半途而废,未及弱冠便效仿李、杜,走南闯北,见识我大宋山河,直至二十五岁才重新拾文,结果连州试都没过,此后他发奋苦读,二十九岁通过州试,尽管省试落榜却毫不气馁,今年他都四十岁了,也未曾放弃学业,一边游学一边苦读,你才多大?”
“受教了。”石布桐振作精神,拱手谢道。
从旁沈遘感兴趣地问道:“与可兄,伱远方从表叔叫什么,此次可曾来京?为何不曾听你提过?”
文同摇头道:“两年前老叔公过世了,他只好在家守孝,顺便教导其子,否则以他当前的学识,中个进士并不为过……哦,我从表叔叫苏洵。”
“咳、咳。”赵旸被酒水呛到,捂着嘴咳嗽两声后有些急切地问道:“叫苏什么?”
“苏洵,名明允。”
好家伙,苏东坡他老爹啊……
赵旸颇有些震撼地看着文同,刚要说话,忽听雅厅外传来张尧佐按捺怒气的喝声:“你说什么?岂有此理!”
唔?
赵旸微微皱了皱眉,起身走向雅厅外,果然看到了一脸怒意的张尧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