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不荣华,我不在意,我家玄儿最重要是平安顺心,康康泰泰,娶妻生子一辈子没有烦愁,这才教我安心。”小姨双手合十,再念一回佛,张罗着明日去庙内上香祈福,她嘴上这样说,但姨夫夸赞外甥的话她也听着高兴,为丈夫温柔擦掉了发间融雪的冰珠,招呼人回屋里喝一碗热汤。
梁道玄看着二人举止,羡慕之余不禁肖想,自己将来是否能有这般数十年如一日的缱绻姻缘。
然而他连未婚妻柯家小姐的面都还没见过,对方的性情如何好,只存在于家人的描述中,实在过于遥远。
梁道玄此刻对遥远之事并无太大兴趣,他得先处理好眼前的麻烦,才能有未来值得展望。
年节百官封印,皇帝也是要放假与民同乐的。但鉴于小皇帝的年纪,他天天都在放假,拜祭祖庙和帝陵等事务,均在母亲梁珞迦怀中完成。
待到皇帝归宫,梁道玄才被正式宣召。
作为年后的第一次面圣,此次宣召颇为正式,有正经的宣旨太监和舆车接送,可惜卫家所在街巷狭长,车马进不来,梁道玄只好跟着宣旨的太监腿出长道上车。
这次宣召并不意外,在恢复节后大朝百官入宫朝贺前,皇家总是会先走动起来,内眷外戚小聚一番,是这座冰冷宫殿少有的人间烟火气时刻。
梁道玄早知如此也不意外,他所苦恼的是另一件事:自己究竟要不要给小外甥备一份压岁红包?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解答,出去问也实在尴尬,还是小姨出了个主意,让他送些宫中没有的孩童民间俗事用物,一来讨个好彩头,二来也是尽一尽做舅舅心细体贴的好意。
梁道玄找经年的老裁缝花了大价钱缝了个不能更精致的布老虎,入宫拜谒圣驾后,果然小皇帝姜霖爱不释手,梁珞迦也没见过,待梁道玄解释道:
“这是民间的老俗成,将小孩子三岁称作‘虎岁’,因这岁数的孩子大多可以独步行走,家中长辈便讨个虎步生风的好彩头,有些家里也有缝虎头鞋虎头帽的,圣上的穿戴不能不讲究,我就只差人做个玩意儿,把玩倒是无妨。我未曾养育过儿女,若是有尽心不力的地方,还请妹妹多担待。”
两个人已经形成了私下谈话互称兄妹不言尊号的约定,此刻谈论小儿家的琐事,更显得亲近。
梁珞迦一时恍惚,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喜,她望着儿子快活摆弄布虎的模样,顿了顿才开口:“有大哥这样的舅舅,是圣上的福气。”
“圣上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有福容德是必然的。”梁道玄知道这些虽然是客气话,但仿佛过年期间多说些也无妨,加之此刻温存亲情,竟有些不输在小姨家的和气舒适,他也就顺势道,“圣上年纪还小,不可限量之处犹在他朝,我与妹妹尽心辅弼,只为我朝再现青史明君,无愧江山百姓足矣。”
这番话坦然又亲近,梁珞迦更是心头一颤,索性也开口:“人人都道哥哥是为了沾一沾天家裙带上的富贵,才千里迢迢来做这个国舅,却不知哥哥的苦心与抱负,他们合该汗颜。”
“是不是千里迢迢,我都是国舅,若是真想借着妹妹与圣上的名头作威作福,倒不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避着你们,照样有人冲着这响亮的亲戚称谓巴结上来。世间常说的,富在深山有远亲便是如此了。”
梁珞迦在这些日子与梁道玄的相处中,渐渐感觉到他与寻常人的不同,那种即便在皇帝和自己身边、在皇宫禁苑也的随性松弛感让人疑惑也钦敬。或许他们二人即便再不愿意,冥冥之中也从父亲那处继承到了些强甚的心性。
今日兆头和氛围都是好的,梁珞迦觉得应当让这对陌生的舅甥二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便请梁道玄带着儿子去御花园嬉戏游玩,只是到底天寒,前日里还下过一场瑞雪,以免兄长一人看顾不过来正是开野年纪的儿子,自然少不了奶嬷宫女与太监在旁看护。
饶是如此,仍有些不安心,于是传来沈宜一道陪伴。
这位年纪轻轻却执掌内侍省的御前司印大太监第一次不是伴随梁珞迦左右出现,而他手牵着年幼的皇帝,貌若好女温文含笑地等待梁道玄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