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留给黑长直的仁慈绝对比想象中要深。

反正换作周祁安,他要是变成鬼，别说留给背叛好友一扇体会外面世界的窗户，不把对方拆开做成窗户都算是好的。

天性懦弱,眼盲,性格容易被操控……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谅解的理由。

原本还有几分刻意的模仿,随着身上伤口程度的加重,周祁安不用再拙劣地模仿女性音色。

他轻柔的声音愈发自然,无限朝着黑长直靠拢。

周祁安预计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成功。

但这就和手术一样，哪怕百分之一都有致死的风险。

和鬼从来没什么人情可讲。金富仁死了,女鬼生前对外面世界寄予的极度渴望,算一个可靠的突破点。

周祁安进一步接近女鬼，断断续续哼着歌，和黑长直一样,不在调上，不安时会来回摩擦手指的小动作亦是惟妙惟肖。

一个下午在舞蹈室,足以让他观察到黑长直神态和习惯。

这首歌有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同样也带着当下的彷徨。

黑长直唱的时候,其实彷徨更多。

周祁安放大了这一点，女鬼终于有了些很淡的触动,稍纵即逝。

楼下挖凿的动静有些大。

女鬼仿佛没听见,只是稍一抬眼,眼底弥漫着杀意的阴影。

周祁安：“你想等他们让自己的骸骨重见天日,然后再拉着这些人同归于尽，是吗？”

只不过现如今女鬼也重伤,估计同归于尽是很难实现了，不过拉一半还是绰绰有余。

周祁安忽然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斜对面敞开的那扇窗户，四四方方框架框出外面的景致,女鬼的视线一旦移过去，便再也无法从那里离开。

空气死寂了一瞬。

失血过多导致强烈的眩晕。周祁安彻底有些扛不住了，他身体剧烈一晃，好不容易重新咬紧牙关站稳时，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摔倒在地面的玩家看着一人一鬼消失，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冷风扑面，再次睁眼时，周祁安竟然已经在舞蹈室。

他扶紧窗沿，四层的高度也不低，看了一眼下面后，眩晕感更强了。

下一秒，这种晕头转向被失重坠落所替代。

血液循环一时间变得更加困难，周祁安想开口，只有不断地冷风灌入。

迅速下落间，他想过要不要召唤白绫，最后忍住了。

手中攥紧合照，周祁安坚持着黑长直的人设扮演直到最后一秒。

落地一瞬，骨头架都要被震散了。除了强烈的震感，周祁安看着水泥地，片刻后，狠狠咽了下口水。

没摔死。

“成功了。”

在百分之九十的成功概率和可能百分之百的死亡率间，他成功遁出了一条生路。

女鬼虚虚实实的身体一动不动站在近侧，她也不开口，

飘到了角落一处堆积杂物的箱体上坐着。

周祁安也没有什么力气了，靠在冰冷的外墙。

暴雨渐歇，对面的街景陈旧而单一，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在屋檐下。

周祁安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失血加诅咒蔓延，他不敢睡，怕一睡就是永眠。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忽而重新开口，缓缓讲述着自己见过的一切。

“这次外出招工的时候，我有很多收获。”

“……外面时代发展的很快，智能手机替代了传统座机电话，空铁联运出行也很方便……义务教育进一步普及，到处都是大学生……”

女鬼直视远处，情绪难明。

周祁安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轻微的迷茫：“然而有点太快了。世界经济危机，大学生也就业困难，全球气候变暖，冰川融化，据说……地球将要进入水时代……”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呼吸一滞，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女鬼突然看向大厦内，目中杀机迸现。

周祁安猜测是她的尸骨被挖了出来，玩家准备强行超度。

一旦她彻底动了杀心，自己会成为最先被迁怒的对象，冷漠的机械音雪上加霜：

【替死鬼诅咒已覆盖至百分之九十五。】

【五星级鱼目功能性急剧下降。】

系统提示音传来，与此同时，血压急剧下降，周祁安开始出现呼吸衰竭等不良状况，身体分泌出的肾上腺素强行维持着最后一点生命。

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着，长发在夜风中飘摇，唯独一双被诅咒强行改变色泽的眼睛，依旧不见情绪。

随着离开大厦时间的加深，女鬼的身体也出现了变化。

她的锁骨整片凹陷下去，关节处也在发生着不自然的弯折，让她看上去更透明了。

周祁安冷汗淋漓，心脏几乎要罢工时，女鬼终于再度开口：“好像很好……”

她在评价先前周祁安所描述的世界。

顿了一下，女鬼的语气又变了。像那首老歌般，交织着无限的憧憬，却又带着浓浓的困惑：“好像，也没那么好……”

周祁安还想再说什么。

女鬼突然跳下箱体，缓缓朝街对面走去，穿过马路，又穿过几条街道，离大厦越来越远。

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速度却在无意识加快，最后她跑了起来，用尽最快的速度，远远地把大厦甩在身后，像是要跑出这个世界。

一个街道转角处，在即将转弯的刹那，那道透明的身体化为一阵烟雾，彻底湮灭。

雨天，雷暴声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刚刚还在发着死亡通知书的提示音峰回路转：

“恭喜你成功破解金祥大厦的谜团，解决主要祸源，消灭厉鬼。”

大厦内的玩家也收到了提示音，纷纷停下动作。

他们先是一怔，明明超度才刚刚进行到一半，不过提示音肯定是真的

！比起探究原因()，每个人脸上都先挂上了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