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空中出现第一颗荧惑之星前,东野狩正在天璇院跟曲竹月等几位院长看弟子们夜考。
今年的点星会已经进行到比试的第二轮,夜考地点在天璇院,被法阵圈起来的丛林深山中,七院弟子们正想办法通过重重关卡。
这又是一批前途无量的孩子们。
都兰珉靠着虚化物骗过其他六院的人,在一圈火堆中绕去最前方,抢了摇光院弟子辛辛苦苦烤了许久的红薯,这弟子望着忽然空了的双手懵逼时,瞬影到树上的都兰珉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反应过来的少年郎们咬牙切齿地叫着都兰珉的名字,纷纷朝他杀去誓要夺回最后一个烤红薯。
观战台上的曲竹月看得轻轻摇头。
夜里下着小雪,在夜考的弟子们各自想办法在比试场中度过这个寒冷的晚上。
天枢院弟子拿着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旁边的天璇弟子听着他认真的讲解点头。
看见的天玑院弟子纳闷问他俩:“咱们不是竞争对手吗?你跟她讲什么呢!”
讲解法阵的两人听后彼此对视,这才恍然大悟。
天权院弟子目光幽幽,看着和谐谈论法阵的少年少女觉得嘴里的烤红薯变得无比酸涩,冷哼声无情嘲笑:“俩呆子。”
摇光院弟子抬头看着树上的都兰珉咬牙切齿:“你下来!”
都兰珉剥着红薯,一脸欠揍:“你上来呗。”
摇光和开阳院的弟子因为星之力耗尽不想继续瞬影浪费星之力,弯腰在地面捣鼓,捏出雪团朝树上的都兰珉砸去:“那是我的烤红薯啊啊啊!”
都兰珉:“嘿嘿!”
因为都兰珉在下边过于嚣张,引得其它六院的弟子嗷嗷叫,观战台上的黑狐面望天不语,身边的殷洛跟付渊都朝他看去。
“别看我,不是我教的。”黑狐面抹了把脸,镇定道,“他这欠揍样,一看就是我师兄教出来的。”
“这小子不该在玉衡,该去你们天权。”付渊扭头看殷洛。
殷洛瞪回去:“我天权不收奸商。”
黑狐面也看他:“你不也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初过山挑战你骗我的事。”
殷洛:“那不叫骗,那叫合作。”
黑狐面望着他冷笑。
殷洛一副我跟你说不清的样子哼声悄悄躲去付渊后边。
付渊尽职地观察天玑院弟子的表现,拿起笔在记录册上写写画画,漫不经心道:“说起过山挑战,我记得有一年的点星会你们谁也是跟都兰珉一样偷了我烤的红薯?”
黑狐面举起手:“首先排除我。”
殷洛也举起手道:“其次再排除我。”
付渊:“不是你俩是谁?”
不远处的天玑院长邬炎回头提醒自家徒弟:“就是他俩,还有陈昼跟青樱,为师看得清清楚楚。”
天枢院长郸峋屈指轻敲桌面,懒洋洋道:“好端端的抢别人的烤红薯作甚。”
开阳院长师文骞在记录册写写画画的同时也道:“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是陈昼带的头。”
曲竹月也道:“付渊烤了不少,但只吃到一个,青樱拿得最多。”
捧着茶杯的东野狩:“……”
你们为什么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
“这种事有点似曾相识。”天玑邬炎摸着下巴回忆着,“好像我当年参加点星会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大雪天,我先发现的红薯地,一个人刨坑生火烤红薯,明明埋了不少,回来却只有一个。”
无人回应,寂静蔓延。
邬炎皮笑肉笑道:“你们都不说话,意思是你们都拿了是吧?”
师文骞率先指认:“我是看郸峋先拿的。”
郸峋指曲竹月:“我是跟着竹月才发现的。”
曲竹月毫无心理负担地指东野狩:“是师兄先拿的。”
邬炎扭头看东野狩,目光谴责:“就是你这么教的陈昼跟青樱吧!”
东野狩:“……”
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是玉衡跟天权先拿的,但想到这两位已逝的故友,又默默闭嘴。
东野狩叹道:“我今晚请你们吃烤红薯。”
邬炎顺手拿过东野狩面前的记录册帮他写,“赶紧去,一个都别差啊。”
东野狩喝完杯中热茶后才起身。
曲竹月看他离开的背影,师文骞道:“这大冬天的,他坐这一直捧着茶杯没换过,以前没见他这么怕冷。”
“石蜚没用吗?”郸峋扭头问曲竹月。
曲竹月收回目光,轻轻嗯了声。
随着她给出的回答导致气氛有些凝固时,天现异象,在北斗院长等人后边打作一团的付渊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原本黑沉的夜幕被一颗妖冶的红星点亮。
夜考场地中的七院弟子们都被天上异象吸引,纷纷停下对都兰珉的围追截堵,抬头目光震惊地看着那颗荧惑之星。
都兰珉眸光发亮:“这方向……诶!”
夜雪纷飞,趴在桌前练字的文素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关窗户时被夜空红星吸引,问还在院里练箭的顾三:“那是什么?”
顾三拉着弓弦,正睁只眼闭只眼,听她问话才抬头。
那是代表通古大陆有人破境成为朝圣者的象征。
星辰闪耀在遥远的大陆中天之地。
东野狩刚走出天璇院,在沾满积雪的小道驻足,道路两旁是挂满果的柿子树,这条路很长,也掉了满地鲜红的柿子在雪地里。
他的目光越过沾雪的枝桠,红艳的柿果,看见天上荧惑之星,除了明栗,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东野狩神色平静地往前走着,在寂静的道路中偶尔能听见柿子掉落雪地的声音,他的余光撇去,不由想起从前。
*
明栗每年都会来天璇院这条路摘柿子吃,因为这条路太长,过一半都在天璇院里,所以这边的柿子树也算作天璇院的,可曲竹月也不管,随便弟子们吃不吃。
天璇院的弟子不吃,其他六院的弟子对这柿子却很惦记。
明栗小时候会趁晚上大家都睡着后偷偷跑这来摘柿子吃。
有一天刚好被来天璇院谈完事出来的东野狩撞见,望着爬到树上摘了满怀柿子的小女儿,东野狩在下边撑着伞陷入沉思。
明栗也呆住了,片刻后朝东野狩比了个嘘的手势。
东野狩看得哭笑不得,朝她伸出手道:“下来,这么大雪,不冷吗?”
“爹,你先接住。”明栗在树上将柿子扔下去,东野狩都帮她接住了,看着她下树时忍不住念叨,“慢点。”
七岁的明栗在东野狩眼中依旧是小小的一个。
东野狩俯下身替明栗摘掉头上枝叶和雪,看她高高兴兴地抱回自己的柿子也忍不住跟着笑。
东野狩道:“你想吃说就是,让你师兄给你摘回去。”
明栗皱着眉:“师兄会唠叨。”
东野狩:“那你跟我说。”
明栗抬眼看他,那眼神似无声再说,您也会唠叨。
东野狩当没看见,牵着她往回走。
第二天东野狩才发现,那小丫头不止是大晚上在那摘柿子,还布了法阵,把自己看中的柿子树标记,别的人去摘就会被雪团砸。
东野昀被砸了数次后终于受不了,去找了陈昼,陈昼过来看了看后觉得布阵手法有些眼熟,最后肯定地告诉他:“是你妹妹干的。”
于是两兄妹又打起来。
东野狩回来把打一块的两人分开,外边飞雪不停,俩孩子各自坐在软垫上不服气地望着对方。
“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非要跟她动手干什么。”东野狩拧着沾水的帕子,给小儿子擦脸,他脸上都是被明栗拿墨汁甩出来的印记。
东野狩看着他脏兮兮的脸不由笑出声来。
东野昀委屈巴巴道:“爹你还笑!”
明栗抓着自己的头发,阴测测道:“你还把我辫子抓散了!”
东野昀瞪回去:“我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编的那玩意是辫子。”
东野狩就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眼里笑意不停,等跟东野昀擦完脸后才起身道:“把今日的八脉法阵残篇看完,再默写一遍,我和陈昼去给你们烤红薯跟柿子饼,写完再吃。”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噢。”
东野狩去隔壁屋,陈昼正教满眼懵懂的青樱怎么挑红薯,青樱大概是觉得太难懂了,于是自告奋勇的拿起柿子去淘水洗净。
陈昼朝走来的师尊一扬下巴:“您看我都把红薯挑好了,保证个大又甜。”
东野狩过去,默默将他挑的红薯放去一边,重新挑。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那些不到东野狩腰高的小孩们都长大,男孩们都快跟他差不多高,终于不再是动不动就跟妹妹吵架打闹的,变成我妹妹就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对兄长冷淡的小姑娘也已经长大,不再对身边的人无差别毒舌攻击,变得温和内敛,可她还是喜欢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去摘柿子,只是不再布法阵。
面对东野狩的询问,明栗说:“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所有柿子都是我的。”
东野狩发现小女儿的占有欲跟她母亲一样强,只不过长大后没有年幼时那么□□,懂得隐藏。
后来的某天,东野狩发现女儿不再去摘柿子了。
明栗神色散漫地坐在屋檐下,小桌案上备着一壶热茶,她像是在数着什么,数到点时朝院门前看去,抱着一袋柿子的少年踩点进来,在冬日里笑容明媚,喊着师姐朝她走去,将袋子里的新鲜柿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
今年又到冬季,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柿子树依旧挂满了果。
东野狩摘了些新鲜的柿子,想着等孩子们回来时,应该能吃到烤好的柿子果脯,顺道又去厨房挑了不少红薯回去。
他点燃壁炉,眼里倒映着燃烧的火焰,体内的寒冷依旧难以被驱散,石蜚就在屋中,它的力量覆盖整个北斗,能供给北斗的人们源源不断的星之力,却无法治愈他重伤的身躯。
东野狩很清楚,当年力战诸位生死境,与他们的神迹异能战斗,自己的星脉损耗非常严重,除了破境时星脉蜕变的修复,再无办法。
这也是他没法离开的北斗原因。
在北斗还能让不知真相的其他人忌惮,若是离开北斗外出寻人又不可避免的动手,定会被旁人看出端倪,比如书圣和崔瑶岑等人。
这些人若是没了忌惮,北斗就危险了。
东野狩将洗干净的红薯送进火里,恍惚从燃烧的火焰中看见少年时和玉衡与天权两人在雪地里的一幕。
他们三是最先发现邬炎在烤红薯的,彼此讨论要不要冲上去抢吃的时,玉衡说:“现在抢什么,当然是等他烤好以后再抢啊。”
于是他们等啊等,等到差不多后,分工合作,天权先把守着红薯的邬炎引开,东野狩和玉衡则抓紧时间去捞烤好的红薯,如此反复。
谁知道把邬炎引走时,路过这边的人却越来越多,拿红薯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邬炎察觉不对劲回来时,发现他顶着寒风辛苦守了许久的烤红薯就剩下小小的一个。
玉衡还特意多拿了两个去找曲竹月,少年郎想跟她炫耀,结果发现曲竹月已经吃起来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把烤红薯给她时叹了口气说:“多吃点,别浪费。”
从那之后,邬炎在自己吃完前绝不会离开食物半步。
现在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东野狩忍不住摇摇头。
如今北斗恢复原样,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
望着那颗出现在大陆中天之地的荧惑之星,人们都觉得是明栗破境了。
殷洛兴奋地拍桌子:“这才多久!”
付渊没好气道:“她本来就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说的你好像不激动似的。”殷洛点了点桌上的记录册,“你帮我看下天权的弟子,我得去断星河跟我师尊说。”
黑狐面道:“不至于吧?”
殷洛已经转身走了:“今天是我师尊生辰,我约好每年这天都要去跟他讲人间事的。”
付渊跟黑狐面神色微顿,便没有留他,付渊将记录册递给黑狐面。
黑狐面仰头看他。
付渊说:“你先帮殷洛写着,我发个传音问问陈昼。”
黑狐面认命地拿起笔。
付渊又道:“弟妹还没回来?”
黑狐面说:“没有。”
付渊看着传音符说:“我有个问题,你知道弟妹家在哪吗?”
“在南边?”黑狐面回答得有点迟疑,“她虽然没说过,但应该不会错,她家里也没什么人,父母去世,只剩下年迈的姥姥需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