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泰斯卡会说他们只是“室友”。
照理说,这样才更符合他和泰斯卡之间的关系。以后他打入内部成功后,和泰斯卡在别人面前相处时也不会尴尬。
室友和朋友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像不可燃物和可燃物。
泰斯卡更喜欢“朋友”这个选项吗?
……是他权衡利弊过后认为这个选项更有利?
还是说……他更渴望这样的关系?
没等波本细想,就听见河野真人问:“你有什么特长吗,小哥?我们也不是随便就招人的。”
他看上去意兴阑珊,只是为了给新来的舆水怜一点面子才随口问的波本。
对河野真人这种性格的人,在没被他纳入承认范围前,必须要谦卑一点,顺着他的毛来理才行,要是姿态一下抬得太高,对方反而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波本笑得温和,开始往谦顺的人设上给自己套。
“端茶倒水和跑腿这种小事就不说了,一旦交给我我一定毫无怨言的办好。除此之外,常用的家用机械的维修我也能胜任,修车也可以……”
河野真人听到维修时,眼皮抬了抬,仿佛有了点兴趣,但也只是一点兴趣而已。
他“哦”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他拿腔作调的样子倒是直白,波本也不介意为了工作和他周旋。
舆水怜在旁边揉着安德烈毛乎乎的大脑袋,想到河野真人刚才在办公室里和其他前辈之间彼此不容的态度……
河野真人势单力薄,算上自己这个临时工,看起来也和一水的西装壮汉比不了。
舆水怜感觉自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主动说:“河野先生。我的朋友……他很会打架。”
波本:……????
舆水怜在论坛里看到过有读者做名侦探柯南这部漫画的战斗力排行,虽然有很多角色他并不认识,但波本看起来排位也比较靠前。
波本没想到的是,河野真人竟然真的有被说动的迹象。他走到波本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然后“嘶”了一声,喜笑颜开。
河野真人:“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结实的。”
波本忍住避开对方身体接触的冲动,佯装不好意思的应了声“哪里哪里”。
河野真人对着他挤眉弄眼,“你真的会打架吗?”
波本直接开始真话谎话穿插着编织内容,“如你所见,我这样显眼的长相……以前也因为这件事和别人发生过矛盾,少不了生气和大打出手,毕竟挑事的那方人都比较多,逃跑也只能一时有用,最终还是要自己反抗。”
“这样啊……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河野真人倒没觉得他的理由有什么问题,放在这个排外的国家,尤其是十几年前,混血的小孩因为长相被人排挤其实很常见。
甚至现在也有不少这种事。
河野真人照着自己的逻辑瞎猜,“说起来,矢神小弟也是混血,这也是你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吧?果然还是团结起来比较好啊。”
波本听到了新的名字——矢神?
是泰斯卡的假名吗?
见泰斯卡对他眨了眨眼,波本笑着说:“是啊,这也是缘分。”
河野真人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小队长,入职的事不全是我说了算的,这样吧,你在我身边呆上一阵子,要是表现不错,我就给上面引荐一下……”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画饼。
波本如果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反而显得很奇怪,容易惹他疑心。于是波本做出一副不是很乐意,但又竭力忍住不满的样子。
波本皱着眉,小声道:“可……矢神君他不是今天就能试工了吗?”
河野真人啧了一声,心想这人真不识趣,“矢神小弟是老板特批的,他能驯服老板的爱犬,你能吗?”
??“……我,确实不能。”波本摇了摇头,“我还是接受考核吧。”
“这就对了嘛,这样,要不你今天就陪矢神小弟在这附近转转?等到明天你和矢神小弟一起在过来,我给你说说详细的安排?”
波本表现得很是欣喜,“当然可以。”
他喜上眉梢的样子让河野真人很受用。
在河野真人视线死角的舆水怜对波本这出神入化的演技感到钦佩,他可做不到像波本这样能把丰富的微表情玩得炉火纯青。
等到河野真人彻底离开后,泰斯卡和波本面面相觑。
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到旁边大狗安德烈的呼气声。
“……我们先绕着附近走走?”舆水怜牵着绳子,提议道。
“走吧。”
河野真人走后,又变成了他们二人。
波本看着那条充满攻击性的狼犬在泰斯卡手上和柯基差不多,他们走出小巷,慢慢走到大街上去。
(……泰斯卡完全没有要主动和他交流的意思。)
也是,泰斯卡只是一直保持他原来的样子而已,改变的人不是泰斯卡,是自己——波本心想。
只需要一则短消息,他就从坚定的、保持疏远的态度变得有些拿不准了。
在明知道对方救了hiro之后,继续像先前那样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
这是不是有点……
波本想问的东西其实很多,但一开口,又绕到了公事上。
他重新整理好心情,问道:“泰斯卡,刚才那位河野先生……你是从他身上挖掘到了什么情报吗?可以和我共享一下吗?”
舆水怜整理了一下情报,说出自己的猜测来,“河野先生和他的同事好像有些矛盾,其他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觉得他能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同僚之间的内部竞争啊,波本心想。
看来,河野真人目前并没有能供他调遣的忠心下属,或者能和他互相信赖的伙伴。
“不光彩的手段?”
“他的哥哥是老板青睐的下属。”
“这是个有价值的情报,谢谢,泰斯卡。”波本说,“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很会打架?”
舆水怜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因为那些对和野先生不满的人看起来都很健壮,相比之下,河野先生看起来不太能打。”
“这种时候,我想河野先生会担心那些人打他吧?”
波本哭笑不得的想:所以泰斯卡才说我很会打架吗?
但,确实是戳在了河野真人的期望点上。
虽然说河野真人只是个基层小队长,但泰斯卡给出的情报里,提到河野的“哥哥”是他们老板乔治·拉文面前的红人,那河野的利用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话说到这里,又陷入了循环的沉默之中。
舆水怜完全没觉得有问题——他和波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作为同伴,已经将情报交换完了,接下来就各干各的吧。
这时安德烈忽然停下来不肯走了,还扭过头来拱舆水怜的手提袋,甚至用牙齿去咬袋子的边缘,双眼都是好奇。
舆水怜拍拍大狗的脑袋,“安德烈,停下。”
出门前河野先生往他纸袋里也放了些小狗吃的零食,他身上的西装口袋里也有一点。
河野先生特意嘱咐过了,安德烈胃口很大,但不能对他太纵容,若是他一卖乖就给零食,他只会越来越骄纵。
他嘱咐说:“至少也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能给他喂吃的。”
舆水怜看着可怜兮兮的安德烈,半蹲下身来严肃地说:“现在还不能吃零食哦,你要乖一点。”
“呜……”安德烈委屈巴巴的蹭了蹭他的小腿,在西装裤上蹭下一圈毛来。
眼睛却还盯着袋子。
波本被一人一狗的互动弄得直觉好笑,他忍着笑看向被少年牢牢抓住的纸袋,试图加入话题:“袋子里装了什么?”
“是我换下来的衣服。”舆水怜说,“我不想留在他们办公室的柜子里。”
他抿着唇,无奈地说:“但是里面有安德烈的零食,所以……”
“难怪。”波本顿了几秒,忽然道:“我来提吧,泰斯卡。”
舆水怜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没听错?
纸袋提手只有那么点长度,波本去握住时正好擦到泰斯卡冰凉的手背,波本握紧提手,舆水怜却没松手。
他看向忽然提出这个建议的波本,满脸的迷茫,就差把“为什么”写在脸上了。
波本看着安德烈,用这充足的理由提议道:“你这样很不方便,又要提东西又要控制住安德烈,还是我来吧。”
舆水怜很想说你认真的吗?
他又不是年老体衰、不良于行的人。
他正值青年,身强体壮,平衡性良好,而且训练有素,让他扛着安德烈爬楼梯都没问题,他怎么可能左手提两件衣服,右手牵着狗就感觉不方便了?
他心想波本这是怎么了?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起提着纸袋的把手,在大街上僵持住了。
波本看见泰斯卡的手指——上面还有常年留下的茧。
如果河野真人的观察力再充足一点,也许会对泰斯卡的身份起疑。
不过,他就算看到了,也许也不会想那么多吧……?
泰斯卡一直不肯松手,波本试探道:“泰斯卡……?”
见到路过的行人朝着他们投来一瞥,泰斯卡才一根根手指的抬起来,然后松开手,缓缓将手缩回口袋里。
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舆水怜思来想去,只能吐出一句:“……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波本:“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
舆水怜语塞。
波本怎么拿这个说?
舆水怜奇怪的看着波本,“那是为了让河野先生信任我们我才这么说的……”
他只是为了工作瞎说的,波本可能猜不到啊?他虽然对波本没什么好感,但他承认波本应该挺聪明的。
波本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就算是为了取得信任,最好也别在其他人面前对我说太多‘谢谢’。”
舆水怜:“……为什么?”
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吗?
安室透见他疑惑,搬出自己的逻辑来。
“都扮演‘朋友’了,那朋友之间太过客气才很不自然吧?”
对人际关系和交往并不精通的舆水怜心中正在交战。
一方面,他觉得波本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为了利益和任务他应该按照波本说的做。
另一方面,他潜意识认为这是在强行扮演亲近关系,他和波本远不到这一步,他非常的不习惯。
但是……为了任务也只能强行让自己习惯了。
“我知道了。”舆水怜说,“我听你的。”
波本继续说:“对了,我们还没有交换过名字吧?河野先生都比我先知道你的名字,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朋友’,不是吗?”
舆水怜很想说——我知道啊,你叫降谷零,外号Zero”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名字:“矢神怜。”
波本追问道:“汉字是哪几个?”
舆水怜想拿手机出来直接打给他看,但他忽然想起手机还在装衣服的纸袋里,他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他只好求助于对方:“波本……能帮我把手机拿出来一下吗?”
“在哪个口袋里?”波本将纸袋稍微提起来些,然后伸手进去翻舆水怜的衣服,“顺便一提,我现在在用的名字是‘安室透’。给,你的手机——”
舆水怜打算去接手机,嘴上下意识就要说:“谢……”
结果安室透死死捏着他的手机,笑容深沉,“嗯?”
舆水怜赶紧改口:“……我没说谢谢。”
波本这才满意的将手机塞到舆水怜手里。
舆水怜接过手机后,先是打开输入框,将“矢神怜”三个汉字输了进去,然后展示给波本看。
安室透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名字的汉字打了上去,这番交换姓名才算真正的完事。
安室透:“那我以后就继续叫你矢神君了。”
“那我呢?”舆水怜觉得他应该不能随便给波本取昵称吧,他问:“我怎么称呼你?……安室先生?”
波本想了想,泰斯卡平时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但他沉浸在自己想法里时自带一种拒绝四周所有人的光环。
想象一下,面无表情的泰斯卡用“安室先生”来喊他,那口吻估计和随便喊一个路人一样。
仿佛他和河野真人一个级别。
他委婉道:“会不会有点太生疏了?”
“可是我也不能喊你安室君吧?显得……”舆水怜说,“很没礼貌。”
“……算了,那你直接喊名字吧。”反正也是假名,他想。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舆水怜也懒得去思考这些。
他喊了声:“……透?”
这发音读起来太生疏了,舆水怜不习惯。
他就这么思维打岔了几秒,导致他没注意到波本等了好几秒后才回答他一声: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几秒后,安室透的声音重新响起,他说:“既然都选了‘朋友’这个身份,就要表现得更像一点才不会起疑,你也不想被质疑吧,泰斯卡?”
波本他对于人情世故的掌握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而且是情报收集方面的专家。
更别提……论坛里经常提到他是一个打N份工的打工皇帝,想要在任何环境都能融的进去,肯定需要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和情商。
……偏偏,这些都是自己的弱项。
如果能在波本身上学到些这方面的知识就好了。
舆水怜在沉默过后,藏起最后的那点不情愿,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配合的。”
“最后,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舆水怜看向安室透,以为对方还有其他细节打算交代。
安室透扫过他露出的半段脚踝,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憋了半天的问题:
“你为什么穿的是女款的西装?”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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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野真人给出的路线上,要途径一个巨大的公园,园内还有一个风景优美的人工湖,情侣们会去湖上划船,在附近算是个热门景点。
舆水怜又忍不住向安室透确认道:“这身衣服真的是女式西装吗……?”
“看款式和版型,似乎是女款。”安室透说得模棱两可,“不能换吗?”
“可以吧……”舆水怜说,“但我感觉还挺合身的。”
安室透:“……”确实很合身,这一路上他都有点看习惯了。
“对了,衣服是河野先生找给你的吗?”
“嗯。衣服都是事先装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安室透想,如果河野真人真的和同僚关系太差,那些人为了捉弄他,也许会选择给河野带来的新人一个下马威。
但偏偏泰斯卡还真穿得上。
“也可能不是女款。”安室透忽然改口,“一些舞台服的西装,版型也和日常穿的西装不太一样,会在细节上为了舞台视觉效果做出改动,为了更加修饰身材或者故意改成观众喜欢的样式……”
舆水怜抓重点向来很可以,他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观众喜欢短一点的裤子?”
波本:“……”这话没法接了。
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公园的侧门附近。
这个大公园是安德烈每日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最喜欢的放风场所。
还未走到正门,它就欣喜若狂地“嗷呜嗷呜”起来,吓得旁边几个胆小的人类幼崽主动退开,离得近的孩子家长也赶紧把孩子的手抓住,有人向他们这侧投来不善的目光。
“怎么又是这条狗,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警察能不能管管?”
“就是啊,我家孩子都快没地方玩了……”
“这遛狗的人是新来的么?以前没见过的面孔啊。”
“管他新的旧的,不都一样惹人嫌。”
和曾经在街上听到过附近的居民议论这些恶犬的安室透不同,舆水怜是第一次直面这些话。
“呜……”安德烈似乎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它雀跃的步伐都收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