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接受舆论监督,才是民主和法治社会,”李市长对他这番做作视而不见,“你现在这么搞,老百姓也认,但是这不符合法治社会的特征,还是属于人治……这是不对的。”
“您的意思是说……法治高于人治?”陈太忠终于正色发问。
“这不是我的意思,”李强缓缓地摇头,他说话是很谨慎的,不会轻易踏进陷阱,“这是社会的共识,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人治的话,弊端太多,法治社会是相对公平和民主的。”
“我坚决反对这个说法,”陈太忠微微一笑,“强调法治是必要的。但是忽略人治因素,那这个社会,就不能称之为人类社会了……是机械社会,是非零即一的二进制社会。”
“哈,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李强微微一笑,他并不为自己的说法遭到驳斥而着恼,“你可以继续说。我愿意听。”
“这还用说吗?”陈太忠很愕然地一摊手。“李市长你大概应该知道,中国人和犹太人,是世界公认的最聪明的民族。也最擅长钻法律空隙。”
“嗯嗯,”李强点点头,“美国政府都说了。中国人的脑袋,犹太人的钱袋……嗯,这两个民族是比较聪明的。”
“但是他们同时认为,这两个民族,是最善于钻空子的民族,”陈太忠微微一笑,“钻现有法律的空子,不管多么完善的法律,只要肯琢磨。就总有漏洞,在合法和非法边缘游走,灰色地带嘛……赚钱很容易。”
“法律有漏洞,可以弥补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市长似乎就认定了,法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只要不断地修缮,总会有完善的法律……嗯,相对完善的法律。”
“但是事物是在不断地发展的,”陈区长强调发展的不可控。
“法律也会不断地完善,”李强认为这不是问题。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会出现多少法律法规?”陈太忠似笑非笑地发问,“谁能保证。所有的老百姓,能明白所有的法律,包括很多补充条款?”
“这我当然不敢保证,”李强缓缓地摇头,法律太多,普及肯定会有难度,他承认这一点,但是他不认为,这是不能解决的,“不过这个老百姓,想在某个领域牟利,他总该明白相关的法律法规,不该触犯的不去触犯。”
“他要是就不明白呢?”陈太忠这个假设,真有点打脸的意思。
“他要是不明白,那本身就是太冒失了,”李强此刻的回答,也不是很理直气壮了,“他干这一行,就应该明白这一行的规矩……陌生的领域,不能随便踏进去。”
“陌生的领域,不能随便踏进去,我很赞同这一点,”出乎李市长意料的是,陈区长笑着点头了,似乎很认可这个观点——事实上,陈太忠确实一直这么认为。
下一刻,陈区长又提出一个尖刻的观点,“不要踏进陌生领域,可以写进宪法吗?”
你胡搅蛮缠,也得有个度吧?李市长皱一皱眉,“写进宪法很难,但是以美国的规矩,写进相关的法律法规并不难,美国的法律完善机制是很强的。”
“完善的能力强,这很好,但有人因为不知情而犯错呢?”陈太忠还就叫上这个劲了。
“那么,允许他们在知道之后,做出完善和悔改,”李市长艰涩地回答。
“朝令暮改不知其可,国家的法律太善变,下面人只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陈太忠意味深长地回答,“就是便宜了律师了……所以美国律师最多。”
“而美国最赚钱的律师,不但是最懂得法律的,也最知道怎么钻法律空子,比如说辛普森杀妻的案子,”他咂巴一下嘴巴,淡淡地感慨一句,“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冷笑话。”
“那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你觉得人治比法治还要科学?”李强面色古怪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太忠摇摇头,沉吟一下发话,“两条腿走路才是最好的,人治和法治本来就不该是对立的关系……二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无限拔高任何一者,都不是负责的态度。”
他俩在这里,说话越来越快,而且都非常简单明了,根本不是两个干部之间该有的谈话方式,更是像两个普通人在辩论着什么,这个现象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听两人谈话,原本还有人想帮着李市长说两句,但是听到这二位的谈话,基本上都要上升到了理念的碰撞了,那也就只能默默地听着了。
倒是有人暗暗钦佩陈太忠的胆量,一个小区长,敢跟大市长这么说话?
“人治为什么还需要有?”李强并不介意大家的旁听,他自顾自地发问,“像欧美很多国家,是只强调法律的。”
“怎么会没有人治呢?”陈太忠的答复很快。“我随便打个比方,比如说,欧美不少国家有陪审团制度。”
“陪审团制度,这也是制度,”旁边一个小年轻禁不住插嘴,倒是李市长不动声色。
“法院要综合每个陪审员的意见,而单个陪审员的意见,只是代表他们本人的想法。”陈太忠也不看他。“这就是人治。”
“这是民主,尊重大家的意见,”年轻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在法律面前讲民主?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和违法必究才是正确的,”陈太忠不屑地看他一眼。“法律不可能绝对完善,那么在尊重法治的同时,也要以人治手段来辅佐,在法律面前要讲道德,这是陪审团制度好的一面……”
“嗯,法律只是道德的底线,”李市长点点头,表示认可陈区长的话。
“当道德普遍缺失的时候,一味强调法律手段。会催生出更多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现象,不完善的法律,不该成为道德缺失的保护伞,”陈太忠点点头,“人治最该强调的,应该是道德的约束力。”
道德的约束吗?有几个人的眼光,在那四个女孩儿身上转一圈。心中暗暗鄙薄:就凭你这个色中恶魔,也好意思说道德?
这四个美女,也许不全是陈区长的禁脔,但其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跟他关系不正当。
“你能这么想。确实很好,”李市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就站起身来,“我再四处走一走,你们看焰火吧。”
老李你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陈太忠看他就这么走开,还真是有点稀里糊涂,合着你走过来,就是跟我辩论一下人治和法治这种不靠谱的关系?
一开始年轻的区长以为,大市长是帮人说项顺便敲打自己来了,然后他又认为,市长是比较倾向法治,注重程序正确的理念,但是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李强想干什么。
至于说他可能是通过辩论,有理有据地把李市长辩赢了,对方无言以对,才转身离开——别逗了,这话陈某人自己都不信。
且不说他的论点和论据都有点问题,论证过程也比较仓促,只说人家李强能当上这阳州的一市之长,以其能力和眼界,肯定是心性坚毅之辈,又是主动挑起的话题,岂是他这个毛头小伙子随便空对空两句,就能说得服的?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陈区长收回心思,继续观看焰火,大约是在七点五十左右,市领导站起身走人了——焰火还在放着,不过也就那么些种类,该看的也都看过了。
区里的人肯定要送的,不过李市长很坚决地表示,你们接着看,与民同乐,这都大半夜了,你们没必要来来回回地折腾了。
焰火在八点五十的时候放完了,陈区长要送姜丽质等人去阳州休息,李红星跑过来说,我已经跟马媛媛安排好了,这四个客人住独院,没必要走那么远。
“我还用得着你教我做什么?”年轻的区长冷冷地白他一眼,你这货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刚才追着屁股奉承李市长,不能给你好脸色看。
事实上,若是没有那俩高挑女孩儿,把姜丽质和汤丽萍安排进小院是没问题的,但是眼下显然不能这么做了,尤其是那俩女孩儿里,起码有一个是比较生猛的。
就在陈太忠开着姜丽质的车上了高速的时候,市政府的考斯特正好驶回宿舍,李市长下车之后,面无表情地走回家,尽显疲惫之色。
“今天元宵节呢……少想一点工作,”市长夫人看他不做声,就出声宽慰。
“工作也没啥不能想的,”李市长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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