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走了回来,将手机递给领导,“区长,宁沪书记已经到了区里。”
“这还让不让人工作了?”陈太忠不满意地嘀咕一句,脸拉得老长接过电话,站起身走到屋外说话去了。
在座的一帮小干部登时就鸦雀无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咱们没有听错吧,新来的区长,在抱怨……市委书记?
很快地,陈区长沉着脸走了回来,“胜利区长,你继续跟他们谈,选举工作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同志们也要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我现在得回区里了。”
说完这话,他带着廖大宝走了,谭胜利见大家都有点魂不守舍,于是轻咳一声,“大家也看到了,市委对这个选举工作也很重视……”
陈太忠回到区政府的时候,王宁沪已经在他的办公室坐着了,而且是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白凤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李红星乖乖地在墙角站着。
陈区长走进来之后,四下扫视一眼,“无关的人就出去吧,我跟宁沪书记单独汇报点工作。”
白区长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他站起身冲王书记微微点一下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李红星也不敢怠慢,悄悄地溜出去。
然后,陈太忠有意无意地看一眼站在王宁沪斜后方的那位,王书记沉吟一下,方始不动声色地发话,“小洪你先出去一下。”
洪闯是他的秘书,他也有意让其出去,以免两人的交流过程被传出去,但小洪是他这个市委书记的人,当然不能任由你一个小区长呼来喝去。
洪秘书悄声出去,出门之后,还将房门带上了。
“我刚才是去电视台了,布置关于选举的事情,”陈区长淡淡地解释一句,然后才坐到沙发上,他不想对市委书记显得过于无礼,尽管对方鸠占鹊巢了。
可是在王宁沪眼里,这货已经算是无礼了,数遍阳州五区五县,任何一个政府一把手,谁敢在他面前自顾自地坐下?
对于对方的解释,他并没有在意,但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年轻的区长。
陈太忠见他这副架势,目光毫不含糊地迎了上去,四目相对,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起来,没有任何的情绪,就是简单地对视。
对视了足有两分钟,王宁沪才打破屋里的寂静,他沉声发问,“怎么样做,北崇才愿意参与这个油页岩项目?”
“北崇可以发展的项目很多,”陈太忠面无表情地回答,“省里看好的项目,我们心甘情愿地放弃。”
这话听起来是老调重弹,其实并不尽然,陈区长第一次使用了一个词——“省里”,你王宁沪只是市委书记,省里的主你做得了?
是啊,省里……王宁沪心里暗叹,他之所以连晚上都等不到,可不就是因为省里吗?
合着大省长魏天不知道从哪个渠道,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魏省长直接打电话过来,对这个油页岩项目表示关心。
接了这个电话之后,王书记直接就毛了,因为这个电话,味道不对。
副省长梁千帆可以打电话给王宁沪,因为梁省长跟王书记接触过几次,两人的孩子还是高中同学,有这么个一丝半缕的联系,相互传递一下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魏天就不同了,他跟省委书记马飞鸣碰过几次,到现在也形成相对的默契了,像这种事情,魏省长若是想了解情况的话,应该是先找李强——这是政府事务。
王书记心里很清楚,魏天跟李强、跟自己都没有特别的交情,只不过省政府跟市政府打交道,机会要略微多一点。
那这个电话就很诡异了,王宁沪用屁股想,都猜得出来,姓李的一定是在省长面前歪嘴了——说我这个市委书记啥啥的,归重生已经说了,当时李强在场。
反正政府和党委的一把手,相互有点摩擦很正常,前一阵王书记还打算拿北崇的枪击案做文章,恶心一下李强呢,这就叫六月债还得快。
但是姓李的你这也……太恶心人了吧?王宁沪气得肝儿都要炸了,因为我安排不当,导致下面的同志生出了抵触心理,就此躺倒不干了——而这是一个一百二十亿的项目。
艹的,我把你孩子丢井里了吗?
王书记却是没想,他跑到北崇了解枪击案,当时若不是陈太忠太有主见,李市长能被动到什么样的地步……也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说,魏省长在电话里,对这些因果一句都没有提,他就表示说,这个项目省里很重视,你尽快把事情报上来,需要省里怎么支持,也尽管开口。
——消息是恒北驻京办打听到的,但那只是消息,要走程序,还是得阳州市往上报,省里才能充分积极地正面关注。
其实市里绕过省里直接到北,京跑项目,已经是程序不正确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很罕见,有的地市背后有人,又怕其他兄弟地市截胡,活动个差不多,才往省里报。
所以表面上看,魏省长不但没说因果,连这个程序都没评价,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王宁沪放下电话之后,站起身就直奔北崇来了,连通知都没有,等他的恒m-90001的黑色奥迪出现在区政府门口,北崇区政府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在等陈太忠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王书记不但将白凤鸣拎过来了解情况,更是细细地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跟姓陈的打交道。
听说“省里”二字之后,王宁沪沉吟一下,面无表情地发问,“如果我跟省里把这个项目要到市里呢?”
“那就是市里的项目,”陈太忠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丝含义不甚明朗的笑容,“对市里来说是大好事,我也衷心希望看到阳州的发展。”
王宁沪一听就明白了,就算要到市里,这货还是不会管,他犹豫一下又发话,“然后市里……交给你们北崇代管这个项目呢?”
“没必要,”陈太忠摇摇头,左右是四下无人,他不怕说得明白一点,“无功不受禄,北崇的发展不能等靠要,还是要我们自己努力。”
无功不受禄——这五个字让王书记脸上微微一热,但是他连这样的空头支票都许出来了,对方居然还是无动于衷,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怒意,“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一个小小的区长,有资格跟市里提条件吗?”陈太忠眼中满是嘲讽。
区长当然没资格,但是你手里握的那些资源有资格,王宁沪心里暗叹,不过就算眼下只有两个人,这样的话他也没法说——他是市委书记,不是村支书。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市里就不答应呢?”王书记从桌后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陈区长的面前。
“我只想把区里搞好,不想陷进这些毫无意义的扯皮中,”陈太忠兀自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来北崇第一天就说了,我来……是做事的。”
“那你北崇的油页岩不想让别人动,又是怎么个意思?”王书记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想跟省里搞重复建设?”
“没有那个意思,油页岩我还可以找别的市场,”陈太忠摇摇头,“敬德或者云中建设好了,想从北崇买石头也行。”
“油页岩还能有什么市场?”王书记笑眯眯地看着他,刚才还冷冷地绷着脸,现在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每个官员都不止有一张面孔。
“暂时还没有文字材料,”陈太忠面无表情地发话,事实上,这是狠狠的一记耳光——我把信息告诉你,好让你再抢?
“嘿,”王宁沪不以为然地笑一笑,“告诉我新的市场,我保证是北崇独家经营,而且我大力支持……需要我给你下个文件保证吗?”
咦?这可是瞌睡给了个枕头,陈太忠侧头看一看王书记,两人对视了约莫有半分钟,他才微微一笑,“宁沪书记是个负责的人,我相信这一点……您对任何人都会负责。”
你是想告诉我,我需要对自己的政治生命负责,王宁沪将此话听得明明白白,你在要挟我,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极其细微地点一下头。
“北崇的油页岩要建电厂,”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老王,千万要自爱啊,别逼得哥们儿辣手摧花……嗯,是摧树。
“电厂?”王书记的笑容登时就僵在了脸上,接着又倒吸一口凉气,“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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