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荇被关了好些天,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有刚才过来给她送茶水的小丫头提了一句。
“夫人他们都去老夫人处了,好些族里人也都聚在了秋照苑门前。”
“什么事?”乔荇问。
可惜小丫头年纪太小,闹不清这些事。
乔荇觉得不太对劲,想到上次邱氏闹事搜罗自己的房间,将许多东西弄坏了,还打碎了两只杯子,就赶紧将放在案上的一个大匣子收拾了一番,上好锁,放到了床下面去。
不想她刚从床底出来,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纷乱的脚步声竟就到了她房门前。
邱氏最着急,也跟着谭廷点的人来了。
现在她谁都不放心,毕竟没有提前准备,所以要亲自来翻腾出来东西才行。
乔荇一眼看见又是她,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邱氏却管不了这么多,冲着乔荇哼了一声,上手就要翻找。
乔荇房间小,来来回回就这几件家什,况上次也算翻过一次了,谭廷指派的人看了一遍,都道没有。
乔荇在一旁抱臂冷笑。
邱氏一听没有,可真着急了,连着翻了好几个柜子,最后让自己的丫鬟看向了床底。
不想丫鬟当真呀了一声,“有个匣子!”
邱氏眼睛都放光了,急忙让丫鬟把匣子拉了出来。
两人这般粗暴,乔荇恼了起来,连让两人停手。
邱氏听她急着叫停,越发来了劲头,再听匣子里叮咚一片声响,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不是项氏通过吉祥印铺换的珍贵玉石?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把抱住了那匣子。
“藏的真深呢!”
... ...
秋照苑。
富三太太恨不能亲自把账目再算一遍。
但没有问题的账,再算也没用,反倒是几位族中老人看她的眼神,平白多了许多鄙夷。
厅中人都在安静等待,项宜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让人看不出情绪。
谭廷目光在她身上落了几下,又收了回来。
他刚端起茶盅,外面就有了动静。
邱氏比任何人跑得都快,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生木头一样,将木匣子紧紧抱着,到了厅里。
“找到了,东西就在这匣子里!”
她将木匣子啪地一下放到了厅中央的桌案上,得意地看了项宜一眼。
项宜皱了眉。
她这般表现,厅中众人目光禁不住有了几分变化。
邱氏越发得意,“项氏夫人,这个匣子你认识吧?锁着不让人看可不行。”
她特特敲了敲锁,众人都在撬锁声音里,再次看向项宜。
谭廷亦看了过去。
站在人群另一边的项宜,微微抿了唇。
她晓得到了这种境地,是不可能将她无意讲出的事情,继续掩藏起来了。
项宜闭了闭眼睛,嗓音极淡地开了口。
“此处并无钥匙,撬开吧。”
她说得利落,邱氏听了还以为她在量自己不敢,当即就找了人来。
“这可是项氏夫人自己说得,那就撬了。”
邱氏这般行事之态,厅里众人齐齐皱了眉。
可邱氏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要坐实了项氏有罪,这些族老还能说她什么?
这匣子材质寻常,并非名贵的木料做成的,当下一用力,匣子上的锁就脱落了下来。
邱氏和富三太太都凑上前来,心想着打开匣子能看到许多闪了眼的珠宝。
不曾想匣子蓦然打开,没有什么闪亮的珠宝,只有几个未完工的印石料子和刻刀印泥等物。
“这... ...”
富三太太愣了,看向邱氏。
邱氏也愣了,拿起那些未完工的玉料,用力看着,仿佛要能看出价值。
项宜目色平静。
邱氏来来回回翻了一遍,还真就翻出来两块像样的玉石。
“这两块价值不菲吧,是从哪来的?”邱氏捏着这两块玉就要做文章。
“项氏夫人进门的时候,只有八抬嫁妆,不像是能买得起这般玉石的吧。”
项宜只有八抬嫁妆,确实买不起这般玉石。
只是不等旁人开口,乔荇突然闯了进来。
她眼见着邱氏伙同富三太太,这般欺负自家夫人,而夫人独独站在厅堂边角,没人替她说话,没人帮她申冤。
乔荇气极,“以夫人的嫁妆是买不起这些玉石,但夫人绝不会贪污受贿,也从未动过谭家一分一厘的东西!这都是这些年夫人辛辛苦苦,一刀一刀刻来的!”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厚厚一本账册,狠狠拍到了案上。
丫鬟的大胆,令不少族人都皱了眉,可乔荇已顾不得这许多,直接道。
“这是夫人自嫁进谭家以来的私账记录,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查吧!”
连私账也都记清楚了?
众人都惊诧起来,尤其邱氏和富三太太,不信邪地上去一阵翻看。
乔荇任由他们去翻去,眼睛发酸地走到夫人,仔细去看项宜的脸色。
项宜同她安慰地笑了笑,乔荇却在这笑意中,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不由想起自己曾问过夫人,私账还记这么详细做什么。
夫人当时没有过多回答,道是记下来总没错。
她那时想,夫人这是嫁人吗?嫁人怎么能分割得如此清楚?
眼下看来,多有必要啊……
乔荇把账目摊开在桌案上,匣子里的玉料也都摊开在所有人脸前。
邱氏和富三太太翻着那些记录极细的私账,约翻越像灼了手一样,两人脸色难看,汗珠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两人这般表现,几位族老无不看在眼里,心下明了起来。
杨蓁最先坐不住,拨开那身形僵硬的两人,也看了一眼账目。
她简直不敢相信。
堂堂世家大族的宗妇,手里可以支配的钱财,不是娘家带的,也不是婆家给的,竟都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谭建也忍不住走了过来,看到那账目上记着的店铺名。
他喃喃,“我原还想,怎么在吉祥印铺见过大嫂几次,竟是这般原因... ...”
他说不下去了,却想起即便大嫂这般拮据,当时大哥写信回家问众人可需代买物什,大嫂也没拜托他买过一件东西。
想到这,他禁不住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
厅中不断有人小声议论着,谭廷耳边却陡然安静到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顿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被邱氏翻腾出来的一张张纹样纸上。
那几张纹样纸小儿巴掌大小,从匣子里飘落了下来,无人注意。
只是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谭廷脚边。
那些纸上面,细细地描了一个又一个古体的“和”字,似在找寻最好的制在印上的样子。
吉祥印铺。
那块和字印。
难怪他们不肯卖给他... ...
谭廷默了默,不由地看向了整个厅里离他最远的那一边。
她静默站着,两三碎发被她挽在耳边。
她梳着最规矩寻常的发饰,发上簪着一只样式普通的银簪和一支不甚精巧的花木梳。
身上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杏色长袄和蜜色比甲,在半新不旧之间,已经偏向了旧衣。
谭廷视线慢慢转开,在厅中所有人身上转了一遍,最后又落到了她身上。
所有人,不论是守寡的母亲赵氏,还是上了年纪的族中老人,没有一个人似她这般素淡到手腕上连一对镯子都没有,更不要说千珍万爱的妹妹和嫁资丰厚的弟妹。
她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要查她的账... ...
谭廷一顿,心口突然掠过些许异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大肥章了,就是总字数有点要超了(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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