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早逝,未有躬娶。
男则单栖地室,女则独寝泉宫。
生人为立良媒,遣通两姓,两家和许,以骨同棺,共就坟陵。
——这便是**!
关于这个陋习,陈牧以前也是有所耳闻。
**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生死婚】。一种是【死死婚】。
生死婚,便是活人和死人结婚。如果死者是女方,就叫娶鬼妻。如果死者是男方,就叫嫁殇。
很显然,林梦媛就属于嫁殇。
死死婚,是亲属为两位死者办婚礼,共处一棺。
这种陋习以前在古代很常见,甚至于现代早期暗中也有不少真实事件,让人震惊。
“没想到林梦媛竟然遭遇了**。”
陈牧内心震动:“也就是说,林梦媛是在棺材里活活窒息而死的。之所以用针线缝住她的口,也是**习俗,生怕女人到了阴曹地府去伸冤!”
可既然是**,为何这里只有新娘,而没有新郎?
她嫁的那个死人夫是谁?
“阴婴蛊!”
就在这时,掀开新娘嫁衣裙摆的云芷月,望着尸体下方的一摊青褐色液状干涸体,面色难看。
陈牧不明所以:“什么阴婴蛊?”
文明仁也变了脸色,解释道:“在**之后,如果女方怀有身孕,就会引起天谴,从而孵化出阴婴蛊。”
怀有身孕?
陈牧猛地看向林梦媛,眼眸里的情绪被震惊所蚕食:“也就是说,林梦媛在死前是怀有身孕的。”
等等!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杜鹃。
杜鹃和林梦媛一样,生辰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日,属于‘八字全阴’,她们都怀有身孕。
陈牧喃喃道:“所以,杜鹃体内的是阴婴蛊,她帮人吸收了阴婴蛊!”
云芷月神情复杂:“没错了,如果要化解阴婴蛊,必须找一个生辰八字相符之人,而且孕期相符,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将对方体内的阴婴蛊吸出来。”
艹!
陈牧忍不住踹了旁边的土堆一脚,额头青筋毕现,熊熊怒火燃在胸口。
这特么还有没有人性!
不过陈牧还是不解:“以当时杜鹃的情况,她是被迫与人交合,可林梦媛的尸体在这里,她怎么引蛊?”
“说明阴婴蛊已经被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云芷月说道。
“谁?”
“你不觉得棺材里缺一个人吗?”
“……”
陈牧张大嘴巴,一股冰凉的寒意如蜘蛛般缓缓爬向脊背。
云芷月淡淡道:“这不是一般的**,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很久以前有位女子,她的心上人不幸去世,就在她伤心欲绝时遇到了一位仙人,那仙人给了她一道玉符,告诉她可以去鬼域,利用这道玉符将自己的心上人救回来。
于是她费劲千辛万苦来到鬼域,可没想到阎王不让她救人,因为她和情郎没有任何契约羁绊。
于是女子穿上红嫁衣,与死去的心上人举办了一场**,结下来夫妻契约,最终进入鬼域将心上人救活。但代价就是,她……永远留在了鬼域。”
望着棺材里身穿红色嫁衣的林梦媛,陈牧苦涩道:“你觉得她是自愿的吗?”
“呵~”
云芷月樱唇扯起一道弧度。“这嫁衣是她自己穿的,红盖头是她自己盖的,绣花鞋是她也自己穿的,但进入这棺材是不是她自愿的……就另说了。
另外,这故事终究是故事,只是故事也是由真实改编而来的,比如北疆的活死人蛊。”
她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找出一页记载后递给陈牧:“你可以看看。”
陈牧接过古籍,低头细看。
过了许久,他轻吐了口浊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幕情景。
少女得到情郎的承诺,满心欢喜的穿上情郎送给她的红嫁衣,怀揣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一步步走向花桥……
然而她却不知道,那并不是花桥,而是一座横立着的棺材。
横看是棺,竖看是轿。
**开始。
陈牧攥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阵阵刺痛,喃喃开口:
“我想,我已经大概明白季寇真正的目的了,也明白了……隐藏在平阳王府下的真正秘密。”
“咦?”
忽然,云芷月发出了一声疑虑。
陈牧看向对方:“怎么了?”
云芷月小心翼翼的从林梦媛的后颈间拉出一根头发,应该说是一条很像头发的细线。
“这好像……”
她蹙眉思忖,抬头看向文明仁,“你看得出来吗?”
文明仁先是疑惑,随即脸色一变。
“究竟怎么了?”
陈牧莫名其妙。
云芷月将细线放在他的手里,淡淡道:“她身上还被施展了另一种秘术。”
……
回到六扇门,已经与朱雀堂约定的时间过了两个时辰。
陈牧进入独立小院,拿出一张张宣纸,将所有的信息写在上面,然后拿钉子压在墙壁上。
整面墙壁完全被纸张铺满,上面全都是案件的线索。
远到洪府,近到平阳王府。
小到杜鹃一案,大到狸猫太子一案。
包括一些从冥卫那里得来的细琐事件:
比如平阳胖王爷以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外出狩猎时失足摔下马,被踢碎了子孙根,小儿子以前很乖巧可爱,但后面慢慢变得骄纵没有教养。
比如王妃以前娴静端庄,但后来却与自己的护卫私通。
比如二夫人、三夫人虽然达不到贤妻要求,却不做出格之事,后来却慢慢变成了荡妇。
可以说整个平阳王府被搞的一团糟。
“班头!”
满头大汗的张阿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特奶奶的,累……累死我了……”
“怎么快就回来了?交代你的事情如何了。”
陈牧赶紧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
张阿伟仰头几口饮尽,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平复下情绪,从怀中掏出一叠文本。
“给你。”
陈牧将文本打开,仔细浏览。
当翻到第三页后他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哈哈笑了两声:“牛逼啊。”
“班头,现在怎么办?”
张阿伟问道。
陈牧挥手:“你先出去,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
“好。”
张阿伟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屋子,将门关起来守在外面。
“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你平阳王府的命运就掌握在老子手里了。”
陈牧深呼吸了两下,将手中的信息写在纸上,钉在墙壁,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在屋子中间,双手环抱于胸前,盯着满墙纸张上的信息,开始梳理。
时间滴答流逝。
这一刻,仿佛这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一片漆黑。
眼前只有铺满了线索纸张的墙壁。
纸上的字体仿佛漂浮起来了一般,在陈牧眼前缓缓游动,又与另一张纸上的信息结合在一起。
慢慢的,无数纸张自行飞起来,环绕着陈牧旋转。
一条条线索归类浮现,一件件信息跃然于眼前,如过滤的代码挖掘出更隐藏的秘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雕塑般一动一动的陈牧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几点疑团,但目前基本足够了。”
陈牧将墙壁上的纸张全部撕下来,走出小院。
院外,黑菱正在和张阿伟争执着什么,脸色铁青一片。
而张阿伟虽然面色苍白,腿肚子发抖,但依旧守在门前寸步不让,脑门上的细汗如瀑直流。
把冥卫小头领拦在门外,真是难为小阿伟了。
看到陈牧出来,黑菱脸色稍缓,压着火气客气问道:“陈捕头,时间快到了,而且王府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如果现在再不围捕,恐怕会出状况。”
“放心吧,案子已经破了,王府的秘密我也基本知道了。”
“什么秘密?”
黑菱眼眸一亮,连忙询问。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陈牧卖了个关子。
黑菱气急,又不敢对陈牧发火,沉声问道:“那平阳王府现在可以围捕了吗?”
“先等等。”
陈牧将阿伟招过来,附在他耳旁轻说了几句。
“班头,这不合适吧。”
张阿伟苦着脸。
见陈牧冷冷瞪着他,只好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陈牧脸上露出笑容,对黑菱说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和我这位属下去围捕平阳王府,但什么时候围捕,得听他的。我和你们的朱雀使大人去另一个地方,守株待兔。”
说着,陈牧递给了对方一张纸条:
“让朱雀使去这个地方见我,最好多带点高手。”
黑菱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地址,深深看了眼陈牧,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疾走几步后,见张阿伟跟在后面离她一大段距离,顿时柳眉一竖,喝道:“能不能走快点,像个小娘们似的,难道要我背你不成!?”
张阿伟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小声嘀咕:“这婆娘真凶。”
……
夕阳西下,天空半明半暗。
天际的云霞犹如织锦铺陈,耸入云端的树木被氤氲成燃烧的火炬,令人目眩神迷。
当朱雀使赶来的时候,便看到陈牧坐在山头上,双目微阖。
身旁立着一柄鲨齿刀,寒光凛然。
冷风吹风,衣袂翻飞。
此刻的他仿佛将一切世俗的喧嚣都隔于身外,荣枯随缘,不染尘埃,一副深沉的高手模样。
“你来了。”
感受到身后脚步声靠近,陈牧缓缓睁开眼帘,如墨般的眸子迸发出精芒。
刹那间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气势。
白纤羽嘴角抽了抽。
“你不该——”
“快点,时间紧迫,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朱雀使冷声问道。
陈牧干咳了两声,起身拱手恭敬道:
“大人,下官已经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那时候冒然围捕平阳王府,必然会让他们逃脱,而现在……咱们可以玩一处守株待兔的好戏。”
“守株待兔?”
朱雀使眼眸划过一道疑惑之色。
陈牧脸色露出灿烂笑容:“或者也可以说,螳螂捕蝉,黄……朱雀在后的好戏。”
“你到底在说什么?”白纤羽是真生气了。
老夫老妻归感情,但现在这么紧要的时刻还跟我玩心眼,回家跪搓衣板去吧。
“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有些飘,陈牧连忙端正态度,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建筑——
朱雀一愣,微微眯起藏在面具后的冰冷眸子。
那是一座陵墓。
一座……通向外城的陵墓。
——
落日一点点向下沉去,热闹喧嚣的街头渐渐冷落下来,又一次陷入周而复始的寂静之中。
道旁鳞次栉比的房屋被最后一抹余晖映照着。
卖完包子的洪大郎挑着空蒸笼进入了自家屋子,屋内刚刚沐浴后的银莲正在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女人披着一件翠绿色衫子,露出些许雪白的肌肤,晶莹如玉粉。
“娘子,今天生意不错,包子都卖完了。”
洪大郎进门前永远都是那句话,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佝偻的身子仿佛是被肩上的担子压弯的。
“饭菜已经做好了。”
银莲挤出笑意,眼神里却是一片厌恶。
如果不是为了帮狐妖勾引男人,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又怎会嫁给这么一个矮挫男废物。
“娘子辛苦了。”
洪大郎笑着点了点头,去厨房盛满一碗饭,随口问道。“王婆的茶馆怎么关了,有事出去了吗?”
银莲摆好稍稍有些偏移的花瓶,道:“妾身也不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没开门。”
洪大郎手中的碗一顿。
他抬头看向娇媚动人的娘子,皱眉问道:“今天一整天都没开门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