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花门扇在巨力撞击之下轰然破开。
陈牧冲入屋内,吊在屏风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咚细响,伴随着桌顶豆焰微光微微摇曳。
人呢!
陈牧环视一圈,屋内没有半个人影!
跟进来的老鸨也傻了眼:“人怎么不见了,我记得采青明明回来了啊,根本就没离开过。”
陈牧来到窗前,发现窗户是内扣的,说明对方没有跳窗离开。
床榻上褪下的衣物还在。
梳妆台上,还放着首饰……
细细思索之后,陈牧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俯身看向床底。
果然,床底一位女人静静的躺着,双目紧闭。
一动不动。
不是薛采青又是谁。
奇怪的是,她身上并非是平时所穿的素雅裙衫,而是一件稍有些不合身的大红石榴裙。
鲜艳的像火一样。
凄艳的像血一样。
这是柳香君平日里最喜欢穿的衣服。
“这女人不会……”
陈牧心头狂跳,连忙去查探对方的脉搏。
但手指还未搭在对方细嫩如雪的手腕上,就听到一声疲惫空洞的声音:“让我安静一会儿。”
陈牧身子僵住,紧绷的情绪顿然松弛下来。
差点吓死老哥我。
望着女人眼角早已干涸的泪痕,陈牧叹了口气,抬头对老鸨说道:“你先出去吧,我陪她。”
老鸨神情复杂,默默离开。
随着房门轻轻合上,一切又归于安静,安静的仿佛是被世界遗忘了似的。
陈牧没有说话,靠在墙壁上怔怔发呆。
要是有根烟多好。
时间如流水慢慢消逝,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声音幽幽响起:“死亡是什么感觉?”
“什么?”
“我曾经差点杀了你,所以我想知道,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
何止杀了我,你已经杀了陈牧了。
男人苦笑。
察觉到女人话语中所韵藏着的心死寂灭情绪,陈牧意识到这女人可能已经有了求死的念头。
薛采青是一个偏执狂。
如果她觉得一切都不值得留恋,便很难有求生的信念。
陈牧想了想,淡淡道:“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吗?我可以给你演练一下。”
演练?
女人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突然一把将她拽出床底,然后骑坐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好好感受。”
陈牧双手捏住女人修长的脖颈,缓缓用力。
薛采青没有挣扎。
她缓缓闭上了死灰般的眼睛,似乎任命一般,体会着被死亡一点一点吞噬的感觉。
男人的指间力道越来越大……
渐渐的,女人已经无法正常呼吸,她的双手和双脚开始下意识抽搐摆动,腹部挺起。
双目因为缺氧而充血……
直到强烈的窒息感彻底摧垮了她求死信念后,女人开始挣扎起来,极为强烈。
陈牧不为所动,过了十秒才放开她。
“咳咳咳……”
获得自由的刹那女人下意识翻过身子,捂着喉咙,口中不停的咳嗽和干呕,大口喘气呼吸。
晶莹细腻的脖颈上布着一圈刺目的青紫之色。
“现在体会到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了吧。”
陈牧很粗鲁的扯起她的秀发,冷冷道,“你以为当时老子好过?而且水淹比掐死更为痛苦,要不我给你再试试?”
说着,陈牧拽着她朝水盆而去:
“如果我没推理错,当时柳香君是被袁杏儿她们先摁在水盆里活活溺死,然而才丢进水里的。
那可是最为痛苦的,你一定很想尝试,来,我让你尝尝!”
“不要……不要!”
薛采青尖叫着拼力挣脱出来。
缩在墙角簌簌发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声音呜咽。
昔日的冷静、淡漠、无欲无求、甚至于天塌不惊的情绪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柔弱和恐惧。
此时的她像个无助的孩子,让人怜惜。
陈牧望着哭泣的女人,唇角却泛起一丝笑容。至少暂时,让这女人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
人一旦有了恐惧,再下决心就很难了。
陈牧蹲到她的面前,轻轻撩开散乱的长发,语气柔和:“有时候死亡并不代表解脱,那只是逃避。至少你也要为香君活下去,对吧。”
女人低声啜泣着,白色的面纱渗出血迹,想必是咬破了嘴唇。
“再说,人家两口子好不容易团聚,你又跑去当电灯泡,夹在他们中间合适吗?到时候香君还不得怨你,那女人估计会叉着腰骂你没眼色。”
陈牧开玩笑道。
虽然薛采青听不懂‘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但这句并不好笑的笑话却让她破涕而笑。
因为这确实符合柳香君的性子,她一定会骂的……
“要不借给你肩膀?”
男人话刚落下,女人便扑了过来,抱住他放声大哭,所有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
当然,陈牧不觉得对方会因此喜欢上他,毕竟百合最难转变。
她只是一个需要借助发泄的伙伴而已。
……
回到家里,已经是天色至暗时分。
精致小巧的庭院内,摇曳的烛火将厅堂的四壁映照得亮如白昼,晕着点点温馨。
廊檐屋下,静静的坐着一个女人。
白裙如雪。
夜风阵阵吹过,如墨的青丝婆娑起舞,宛若画里定格的仙子,一时让陈牧看呆了眼。
“夫君,你回来啦。”
看到陈牧后,白纤羽恬静的面容绽放出美丽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刚走到男人身前,忽被对方一把抱在怀里。
白纤羽能躲开的。
同样也能轻易挣脱。
然而她并没有躲,也没有挣扎,任由对方静静抱着,眼波里回映着漫天星光。
“娘子,我想死你了。”
陈牧低头,在女人脖颈间深深嗅了一口,仿佛所有的沉重一扫而空,只想抱着女人,永远……永远的抱着。
感受到男人由衷的情感流露,白纤羽脸蛋晕红,同时又有些复杂。
欣喜、迷茫、感动、幽怨……
不过闻到夫君身上别的女人香味,白纤羽芳心泛起些许酸涩与恼意。
本来让他早点回来休息的,结果这么久才回家,如果不是冥卫调查到他去了鞠春楼,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娘子,还是你最好,世间千千万万女子,都抵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听着男子直白情话,刚刚生出的酸涩幽怨顿然化为乌有,女人雪脯怦怦直跳,浑身烧的厉害。
夫君啊。
这张嘴真是被糖水浸过。
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僵住了。
“今天见了一个老妖婆,是什么四大冥卫里的朱雀,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没在女人面前那么害怕过,那时候我是真的最想你了。”
对于自家娘子,陈牧也不顾忌什么,诉说着郁闷的心情。
“感觉就像是别人欠了她二百五似的,戴着一张破面具还以为自己长得美怕被别人看到。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女人绝对是个丑八怪,浑身冷冰冰的,心理很不健康……”
白纤羽粉拳缓缓攥紧。
她努力呼吸了几次,挤出迷人的笑容:“夫君,青萝已经做好饭菜了,我们一起去吧。”
听到‘饭菜’这两次,陈牧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了,早瘪了。
陈牧揉了揉饥饿难耐的肚子,拉起她柔滑的小手:“那就赶紧走吧,吃饭要紧。”
饭桌上。
望着狼吞虎咽、仿佛三年没吃过饭的丈夫,白纤羽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其实我本来不饿的……”
陈牧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但刚才听到青萝做好了饭菜,就忍不住了。”
“谢谢姐夫夸奖,说明我的饭菜很好吃。”
青萝笑嘻嘻的说道。
“你做的饭本来就很美味,天上佳肴不过如此。”陈牧端起一大碗汤猛猛喝了一大口,“主要我今天……咳咳咳……”
陈牧被呛到了,呛得眼泪都迸发出来。
“夫君!”
白纤羽急忙起身轻拍着他的后背。
“姐夫你没事吧。”
青萝也吓得拿起手帕,擦着陈牧胸前被溅到的汤汁,帮忙拍背。
“青萝,快去倒杯凉水。”
“哦哦。”
“镊子……快……我好像被鱼刺卡住了……”
“夫君你别乱动。”
“姐夫快喝醋!”
“别添乱,醋不管用……”
“青萝你把手指伸到夫君嘴里干什么,快取出来!”
“……”
三人手忙脚乱,这场景分外搞笑,却也堆叠出点点温馨。在这个平淡寂静的夜里,储存为一段美好的记忆。
屋外月色清冷,一片凉寂。
屋内,灯火暖暖。
若干年后,也不知道这段记忆是否会被翻起,或者……永远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
……
如水的月光笼罩着幽静的庭院。
吃饭晚膳后,陈牧与白纤羽来到葡萄架下,默默遥望着天上星光,享受着难得安详。
“不出意外,你夫君我就要正式步入仕途了。”
陈牧搂住女人的香肩,笑着说道,“以后你和青萝,就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我家男人还真是有本事啊。”
望着男人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白纤羽唇畔咬着笑意,故意调侃。
“那是,你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最聪明的人。”
陈牧丝毫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哼哼道,“可惜没个系统外挂,否则当个皇帝玩玩也不错。”
“夫君慎言!”
白纤羽变了脸色,连忙提醒。
陈牧满不在乎道:“没事,这里有没有冥卫怕什么。”
白纤羽摇了摇螓首,转而好奇问道:“你说的系统外挂是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秘密法宝。”
陈牧含糊解释。“我在想,如果我有个厉害法宝,瞬间成为绝世高手,这天下都是我的,到时候所有美……咳咳,所有人臣服于我。”
“看来夫君还是想着天下美女。”白纤羽一脸幽怨。
“什么美女,在我眼里娘子才是最美的。如果我当了皇帝,以后必定让你当皇后……”
“好了,好了,别说了。”
见丈夫越说越荒唐,女人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很是无奈。
如果是其他人如此胡言,现在早就被她关入大牢,生不如死了。这夫君啊,真是口无遮拦。
“没必要这么谨慎的。”
来自现代社会的陈牧对于皇权并无太多敬畏,在家里都不能调侃,那活着多没劲。
白纤羽板起俏脸:“夫君,你若是再敢胡言,妾身要生气了。”
“行,我不说了。”
陈牧撇了撇嘴,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这次能封到什么官,皇帝那边我是不奢望了,太后应该会看重我。另外县太爷之前说,刑部的于铁头对我也挺关注……”
“要不……”
白纤羽心下一动,欲要开口,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现在猜也没用,等过几天自会揭晓。”
“倒也是。”
陈牧仰头长吐了口气,将身旁妻子搂紧了一些。
不管是什么官,只要能保护好娘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