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况如此,她装不出个若无其事,便没说话。
谢英一时惭愧,两人从前交好是因宗云谏,如今思来想去,能说的也只有宗云谏,“你别怪云谏,他如今虽身在高位,但新朝人心各有异状,太多人盯着他,他不好将你例外出来落人权柄,不过你放心,再过些时候风头渐平,倘若他仍不便,我亦接你们姐妹出来。”
当真只是身不由己?
沈容音也想相信那人只是不便,可问题是他看起来真的不像。
但谢英能说出这样
() 的承诺(),沈容音心里也不无触动?()_[((),她改了称呼道声:“多谢谢大哥。”
谢英此刻方才真切扶到她小臂上,正想说落雪天冷,教她回马车上去,两人几步远的街口处,突然来了几个府衙衙役,在市集告示栏上张贴了几张告示。
离得不远,那告示上的人像画得还十分传神,沈容音一眼就瞥见,上面有张她爹。
然后便听两个衙役站在告示前,敲锣昭告围观百姓,一个个念出名字,说:“流放甘州。”
谢英早知道这消息,算不得意外,可现下人就在身侧,他总免不得几分慌乱,连忙侧目去看,便见沈容音双眸怔怔微睁着,脸上不知是被光照的,还是如何,倏忽白透了。
“他、他……就是这般身不由己的?”
她红唇开阖着喃喃出句话,谢英并没听太清楚,却也来不及再多分辨宽慰。
因着下一刻,沈容音就当着他的面,委顿晕了过去。
沈容音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在十五岁那年的春日宴上,满目鲜花着锦、衣香鬓影。
科举刚过,帝后在御园邀众臣赏花作赋,她在女眷席里看到心不在焉的沈眉眉,沈眉眉的心思半点都没有在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儿上,在瞧什么呢?
除了宗云谏,还是宗云谏。
那年的宗云谏刚及弱冠之年,刚行过冠礼,春日宴上一袭绯袍玉带,击鞠场上一马当先,无尽的意气风流与英姿潇洒,便将满园奇妍似锦都衬得黯然失色,惹得无数芳心涌动。
他出现在视线里,沈眉眉的眼睛就看不见别人了,也不晓得旁人都是什么样。
可宗云谏那时的目光,半分都不再落在她身上,全给了尚书府的李小姐。
她送他的玉环,他很久没有带了,他在宴上文采斐然得来皇后亲赐的彩头,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送给她,后来却因为李小姐夸赞好看,他便大方赠于了李小姐。
两人礼尚往来,郎才女郎,一段般配佳话。
李小姐在无数艳羡目光中,赧然羞红了脸,沈眉眉在受尽冷落中,闷闷不乐堵住了心。
她听宗家嫂嫂透露,说夫人有意为他与李家结亲,双方近来走动愈发勤便。
沈眉眉不开心。
她连那宴上也熬不过,开溜出来在小径上拦住了他,满腔坏脾气,讨债似得要他将玉环还回来,说她如今改了主意,想要赠给别人,便伸着手等着他来哄。
可宗云谏站在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鬓边妍丽的海棠良久,然后应了声好。
沈眉眉那时忘记了,那朵海棠,是萧承显赢的彩头。
他沉默转身离开,沈眉眉怔怔僵住。
望着他绯色的背影,她最先感到愤怒,气到自己浑身发抖,但随着他越走越远,她感觉胸腔都被委屈和酸楚充满,想追上去发泄,却又不知道要对他发泄什么。
最后只能束手无策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地哭了,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并没多久——
“哭什么?”
泪眼朦胧中重新望见他绯色的袍角,沈眉眉抽泣一顿,长睫一眨更掉下两滴硕大的泪珠。
日光下砸在石板道上,汇成片能照出影的小小湖面,她低着头偷偷看他。
“你欺负我……”
他不说话,也不问究竟哪里欺负了她,沈眉眉自说自话。
“明知我说的是气话,你偏还要答应,那玉环我要回来还能给谁,明知我不喜欢你同李小姐交好,你偏跟她来往,不喜欢你如今把礼物送她却不给我,不喜欢你看她不看我,我不喜欢你对别人比对我好……”
她一口气说得没完没了,毫无腹稿却能生出无穷尽的怨言,都是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
他半句都没有插话。
可那样说着哭着,沈眉眉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声音,问她:那你喜欢什么呢?
那么多的不喜欢,总该有个来由。
满腔埋怨陡然打了结。
春风在两人间无声流淌,沈眉眉忽而恍然梦醒抬起头,透过婆娑泪眼,朦胧望见跟前始终静默的少年,他漆色双眸却沉寂如镜,清晰映出她胸腔里一颗心,刹那漏跳了一拍。
沈容音站在远远的薄雾中,望着绯袍少年从雾中走出,慢慢清晰地长成陆行渊。
她心头顿生出满腔愤懑,猛地冲上去用力捶打他。
“你怎么变得那么坏!”
“我讨厌你!”
“你把宗云谏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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