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默准备完毕走出去时,和他演对手戏的另一位演员也已经准备好了,正和导演谈笑风生。
那是个老戏骨,出演《江湖》中最大的反派,也就是陈怀玉的效忠对象。
打完招呼后,他们便开始了。
这一幕中,权贵宴请四方,一些得知其阴谋的正派人士趁机混入宴会,试图找到权贵行恶的证据,然而权贵从叛徒口中得知他们的计划,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陈怀玉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刺杀权贵,于是暗中放走正派人士,只身来到权贵面前。
陈怀玉进入厅中时,权贵正搂着一位美人喝酒。即使是在这般享乐之时,权贵也未曾露出笑意,深深的法令纹显出他不动声色中的威严。
见陈怀玉进来了,权贵放下酒盏,轻拂袖子,示意身边侍候的人退下。权贵看起来对陈怀玉很是信任,厅中唯有他们二人。
陈怀玉依然穿着一件洗旧了的白袍,他放缓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坐在宴厅中央的权贵,每一段距离的跨越都蕴含着同样坚不可摧的力道。
“怎么?”权贵大刀阔斧地坐着,神色一如既往地带着睥睨,此时因陈怀玉异常的举动微微敛眸,沉声道。
陈怀玉抬首目视前方,毫无下跪之意。
他没有刻意板直身子,但浑身上下依然有着说不出的坚韧笔直的韵道。
如同竹节分明的竹。
“这些年我为报师恩,供你驱使,如今也是个了结了。”陈怀玉神色里有着历经变迁波折的平静,他一字一字地回答,右手握着剑柄,没有那么紧,只是蓄势待发。侧光投在了他的脸上,光影间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
“哦?”权贵站了起来,语气中却没什么紧张,而是带着轻慢。他坐在有几层台阶高的主位,本就比陈怀玉高上不少,此时站起身来,他们二者更加高下分明。
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此时短暂而沉默的对峙,导演仿佛感到了那无形中的气场张合,他兴奋地凝视着屏幕,等待着司默的下一步表现。
镜头下,司默开口了。
“拔剑吧。”陈怀玉平静地注视着权贵,并没有说什么“替天行道”之类的话,因为他曾是个助纣为虐的恶人,如今能做的不过是赎罪而已。他握着剑柄的力道重了些,缓慢而郑重地拔出剑,带来一声剑鸣。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待着权贵拔剑——权贵也是个用剑的。
“哼,愚蠢,你既然敢当面行刺,就不该妄想这会是一场公平的对决。来人——”
权贵没有拔剑,只用嘲讽轻蔑的眼神俯视陈怀玉。此时,两位穿着黑色劲装的暗卫挡在了他的面前。
陈怀玉没有回答,却也不再等待,他握着剑冲上前,与两位暗卫交战了起来。与此同时,门外不断有卫兵赶来,陈怀玉不得不以一敌众。
寡不敌众,当陈怀玉选择光明正大地行刺权贵时,也就选择了必然的死局。
血从剑淌下,鲜红从陈怀玉身上晕出,他最终倒下了,他的脸上带着伤痕,溅上了鲜血,他的表情却平静而释然。他的眉舒展开,神色空茫,气若游丝,仿佛所有带着生命的东西都从他身子里散出去了。
只有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剑柄。
这些年来,他从一个剑客变成了习惯了于阴影中刺杀的刺客,从顺从本心到下跪臣服。现在,他终于做回了自己,至少在这一刻,无愧于道义。
光明正大的刺客,不是好刺客。
随心而动的刀,不是掌刀人的好刀。
却至少是一个剑客,是一个人。
……
“卡!这条过了。”
导演满大手一挥,喊了停。他对司默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先前司默的戏份大多不是需要拼演技的对手戏,而是注重表现陈怀玉这个角色的单人戏或者群戏,他原本担心这场戏司默可能会被老戏骨压过去,没想到司默的演技再一次给他带来了惊喜,这场戏里司默与老戏骨在言语与气场上的针锋相对恰到好处,富有张力,甚至隐隐压过之势,完全表现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权力与威严再崇高,也压不过气节”这一主旨。
他现在倒是有些看好司默的选择了。因为司默就这一场戏表现出的演技已经走在了国内演艺圈前列。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啊。他暗暗地想。
他仿佛在司默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一个不为声名、只为热爱的影子。
司默静默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太过安全甚至宁静,这样的氛围难免影响到了他,再加上演戏需要,他模拟了同为刺客的陈怀玉的情感,这让他短暂地沉浸在场景里没有出来。不过他极高的警觉心并没有让这般对刺客而言致命的状态持续太久,很快恢复了绝对冷静。
“既是刺客,就要在阴影中找到时机。”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所有刺杀过程中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同僚无一生还。他心中评价陈怀玉的行为不称职,同时阻断了自己的深想。
“尹老师,有人在休息室等你。”就在这时,一位剧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他一边殷勤地向司默递了瓶矿泉水,一边用惊奇古怪的眼神隐晦地打量着司默。
司默当做没看出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只道了谢向休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