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俱惊, 几位大长公主长公主当先就给刘彻行礼, 众人回过神来, 也纷纷避让了刘彻礼,皆是行了大礼。
她们根本不敢相信,天子竟然会免去了文锦翁主的大礼,反倒是称呼文锦翁主为女君, 还向文锦翁主行礼。
天子对于文锦翁主, 已然不仅仅是爱重二字了啊, 俨然是当成是眼珠子一样看着。
日后文锦翁主但凡诞下嫡出皇子,必定就是汉室未来的皇太子,就是未来的汉室天子,所诞下的嫡女, 必定也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公主。
不见陛下如今两个卫夫人所生的公主,都跟着卫夫人被禁足, 陛下想必都忘了两个女儿的模样了。
世家夫人们纷纷开始盘算待会该如何跟自家郎主家主说这事,一边开始筹谋家里的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好生教养着, 日后能够嫁给天子嫡子,或者退一步尚主, 让嫡出公主下降,可是能够保住家族三代富贵的好事啊。
她们可是没忘记, 文锦翁主可是汉室第一个财神,她的家财不给自己的儿女,那要给谁?有这么大陪嫁的公主, 到时候世家公子们抢破头争着尚主。
而被算计着连影子都没有的儿子女儿的苏碧曦则坦然受了刘彻这一礼,并回礼,“文君,见过郎主。”
待两人站起身来,目光交汇在一起,脸上皆露出了笑意。
太常作为天子婚礼的主持人,仿若没瞧见天子跟皇后不合礼仪的举止一般,见两位已经准备停当,便继续唱和道,“行醮子礼。”
这是在翁主府要行的最后一道礼仪。
刘彻牵着苏碧曦,在堂邑侯跟馆陶大长公主面前行礼敬酒,李氏也坐在一旁。
馆陶大长公主跟堂邑侯本就是刘彻的嫡亲姑母姑父,是刘彻的长辈,受了刘彻这一礼也是端得住。
馆陶大长公主给苏碧曦插上从使女手中接过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说了一句,“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
苏碧曦回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馆陶大长公主而后看向李氏,李氏感激地朝着馆陶大长公主一笑,拧着帕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插到苏碧曦头上,眼泪又掉了下来,“君……..你要好好地过日子。”
苏碧曦眼眶倏地红了,行礼谢过,“女儿知道。”
明明知晓大婚过后,她只要愿意,还是能够经常见到李氏,苏碧曦心里面却仍然觉得难过。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苏碧曦广袖里的手,刘彻将苏碧曦揽得离自己近一些,而后拱手道,“岳母安心,彻必会善待君儿。”
李氏如何敢坦然受了刘彻这个礼,立时避开,喉头哽咽,“陛下仁德。”
自今日过后,她的女儿就不再只是她的女儿,而是汉室的皇后了。她对着自己的女儿,要先行国礼叩拜。
她是一个无用的妇人,护不住自己的儿女,只能尽力不给他们添麻烦,反倒害了他们。
礼毕,太常恭请帝后升銮,去往承明殿行大礼。
刘彻牵着苏碧曦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翁主府,登上了步銮,见苏碧曦的眼睛还红着,笑着哄她,“君儿,嫁给为夫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为夫定会努力,切不违背女君的心意。女君担待些。”
苏碧曦闻言瞪了他一眼,娇嗔,“你事事都听我的?”
“全心全意”刘彻的声音就如同古筝最低沉的琴弦轻响,在苏碧曦的耳边拂过,“我的乖乖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我,也要听我的乖乖儿的。”
如果把苏碧曦跟刘彻其他所拥有的一切放在一杆秤上,这两头的分量,刘彻并不能称出来。
苏碧曦想要的,是泾渭学宫的如同稷下学宫的言而无罪,是摒弃“废除百家,独尊儒术”,是能够推行有教无类,诸人皆有读书识字之权。
扪心自问,刘彻并未真正确认罢黜百家的统治方略。
他当年推行改制,恢复周礼,任用大儒治国,不过短短一年,就被太皇太后废黜了。
自那以后直至太皇太后去世的建元六年,刘彻都未曾再提起过兴起儒学之事,也不敢再提起重用儒士。
在建元六年,刘彻已经遇见了苏碧曦,并且董仲舒不久被罢官。刘彻并没有真正的机会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令,这仅仅是一纸颁发下去的空文,更确切来说,只是刘彻以及一众儒生的想法。
汉室的诸多地域都是诸侯王治下,刘彻更是刚刚从太皇太后手中接过了政权。在之前的几年,他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全力推行罢黜百家的举措。
黄老之说在汉室推行了七十多年,黄老之徒遍布天下,哪里是立身不稳的刘彻说推翻就推翻,说罢黜就罢黜的。
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倒行逆施,才使得秦不过十四年,二世而亡。刘彻绝对不想,也不愿意步上秦的后尘。
这也就意味着,刘彻不能用强硬或者粗暴的手段来推行儒家,罢黜其他百家。他所预料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能够用时间来改变百姓的思想,使得他们忠于君王,使得他们维护汉室社稷,使得他们能够有一套他满意的纲常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