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语声严厉, 面露凶光的呵斥道:“你一个商女出身,低微卑贱的贱婢, 竟然胆敢声称要回先帝赐予我, 当今天子封赐武安侯的封地,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这位素来在太皇太后面前温婉贤淑的儿媳妇,在先帝面前大气体贴的王皇后, 在熬死了能够压制她的所有人后, 终于撕下了戴在脸上几十年的面具。那张用粉涂得煞白的面上,唇角紧紧抿着,眉头有极深的折痕, 看着面前的不亢不卑的苏碧曦, 眼神中流露出深入骨髓的蔑视。
自古以来, 商人就极少得到上位者的尊重。
据说秦国著名丞相吕不韦当年之所以要扶持嬴子楚继位, 便是希望能够改善商人不堪如此卑贱的地位。
如今田蚡一言不发,绝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王太后尚能够稳住局面。
以王太后的身份,上可以劝诫乃至□□陛下, 下可以处置臣民。相对而言,田蚡虽然是陛下的舅父, 可仍然是陛下的臣子。
孝悌二字, 根源在于父母,在于同胞骨肉, 而不是作为外家的舅父。
民间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皇室了。
王太后将目光转向刘彻, 眼眸中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情脉脉,“彘儿,是你给了这个商女这么大的胆子,让她不顾体统,对汉室太后你的亲生母亲如此不敬?”
“太后此言差矣”魏其侯窦婴已经跟刘彻与苏碧曦深谈过,今日定要全力促成王太后退让,“太皇太后尸骨未寒,去世不过一月,众诸侯王尚在。七国之乱,血尚未干,太后便向陛下发难,岂不是授诸侯王以柄,给予他们对陛下不臣之大义?太后如此作为,又如何是顾了体统,遵循了祖宗礼法?”
太皇太后已死,窦氏失势乃是必定。
举凡历朝历代失势的外戚,几个有过好下场?
如今馆陶大长公主献出了所有家财,并要归还陈氏一门的爵位,退回封地,以求安宁,那他这个先帝敕封的,曾经担任过汉室丞相的窦氏族人魏其侯呢?
当年他掌权之时,田蚡不过是一个小小郎官。
他给田蚡敬酒的时候,田蚡不仅需要避席,还要再三躬身行晚辈礼,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无所不能。
如今田蚡得势,以田蚡阴险鬼蜮的个性,他势必会成为田蚡恨之入骨之人。
即便是为了自保,他也要依附于陛下。
“魏其侯先前纵情山林,整日垂钓种地,如今太皇太后一朝去了,怎么反倒管起闲事来呢?彘儿,我与你舅父的封地皆是汉室赐予我们的私产,你何以要剥夺长辈的家财呢?”王太后知晓,此事绝不是苏碧曦或者窦婴的主意,最后主事的只可能是刘彻。
刘彻冷寂的眸子里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端正跪坐于案几之后,“阿母若应下此事,我将立韩安国为丞相。”
韩安国为梁国人。
他最初为梁王刘武任大夫,是刘武的一位重要谋士,深得先帝及太皇太后的信任。
刘武死后,韩安国因罪赋闲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