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法院对陈傅良案进行了二审, 将检察官对于被告处以极刑的控诉予以驳回。
法庭上,自愿担任陈傅良律师的民间律师, 多达19人, 对比检察官一方仅有的三名律师, 实在是堪称阵容强大。
陈傅良在法庭上再三为自己做过的事而道歉忏悔。
经历过三次公开开庭审理后,龙城法院出具了维持陈傅良一审原判, 判处无期徒刑的判决书。
判决书中这样写道:“犯人当时仅仅才满15岁又三个月, 思想尚未成熟,心智尚未健全,行为方式皆不具备完全的承担能力, 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 属于未成年人行列……犯人从小受到长期侵犯, 又未受到过任何心理上的辅助, 导致精神认知上出现障碍和错乱……犯人年仅15岁,表现出强烈的认错和悔过情绪,法庭予以考虑…….如果判处犯人死刑,就剥夺了犯人的一切权益, 这对于犯人来说,是不公平的…….鉴于犯人年幼, 对于将来, 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不能判定犯人完全没有改过自新的几率, 以及对社会做出更多贡献的可能, 所以驳回检方死刑的控诉。”
陆璧晨代表检方, 在庭审结束后,就立即向华国最高法院提出了上诉。
庭审结束后,崔颢走到苏碧曦面前,斟酌了一下言辞,安慰她道:“暮亭……这个结果,你不要灰心。”
尽管在开庭之前,他们已经对这个判决结果做出了预计,但是就连只是旁观者的崔颢,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何况是受害者的苏碧曦。崔颢实在担心苏碧曦的心理状况,已经想着私下建议陆璧晨带苏碧曦去接受心理治疗。
苏碧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下午的阳光斜射在法院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上,自由与公平女神的雕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法院大厅的正中心,法徽屹立在正中央。上面有象征着公平和正义的天平,有象征着和平的橄榄枝,有象征着武力的箭矢。
法院处于市中心,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川流不息的车子在十字路口呼啸而过。
人行道上的绿灯亮了,附近的学校放学了。
已经跟成人差不多高的中学生,只到中学生腰高的小学生,还有牵着手,一个挨着一个,跟在老师身后的幼儿园小朋友,缓缓走过马路。
一个小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走慢了一步,摔了一跤。
苏碧曦心里一跳。
旁边的小朋友立刻停了下来,七手八脚地把摔倒的孩子扶了起来,老师也赶紧走了过来,查看孩子的状况。站在道路中间的两位交警,一位示意所有的车子暂停,一位快步跑了过来。
待确认孩子没事,交警才护着孩子们过了马路。
车流恢复了通行。
陆璧晨已经办完了手续,走了出来,见苏碧曦和崔颢沉默地站在路边,便走了过去,“在看什么?”
苏碧曦的声音缓缓地,带着些甜蜜的味道,“远远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最喜欢过马路,每次一走到那么多车子中间,他就兴奋得不得了,阿南说远远这是跟车有缘分。我们怎么放心让远远一个人过马路?我跟阿南,就经常轮流带着他走人行道,从他一岁,走到四岁。远远还经常指着那些闯红灯的大人,说他们不遵守交通规则,有些大人还说他多管闲事……阿南当时还冲上去,说大人不学好,连孩子都比不上…….阿南那时候可帅了…….”
陆璧晨和崔颢耐心地听她说完,一直没有出声打断。
等苏碧曦说完了,陆璧晨见她情绪还算正常,想了想,对二人说道:“我在少年监狱里的朋友告诉我,陈傅良曾经写过几封信出去,寄给他的同学。”
陆璧晨顿了一下,“这些也许是判定陈傅良是否真正改过的证据,我们可以从这边着手。不过,这些应该都是你的学生,或许需要你亲自去。”
……
苏碧曦开着车在前面领路,陆璧晨和崔颢在后面跟着,很快就到了其中一个学生周扬的家。
已经是晚上八点,周扬的父母都下班回家,一家三口正吃完晚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周扬则在一边拿着手机打游戏。
门铃声响起,周母起身去开门,在猫眼里看见苏碧曦三个人的身影,诧异地打开了门,“白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呢?扬扬,你白老师来了。”
苏碧曦之前做周扬班主任的时候,开家长会和家访的时候,她都见过苏碧曦,也知道苏碧曦的为人。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也相信苏碧曦是个好人。
周扬见到苏碧曦非常高兴,笑着叫了人,还飞快地跑进去给苏碧曦几人倒了水。
苏碧曦跟周母寒暄了一阵,就表明了来意,“小扬,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老师…….让我看看,陈傅良写给你的信。”
周扬显然并不对这个要求吃惊,只是迟疑地看了看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苏碧曦,眼中转过了什么,然后便点了点头,去自己房间里面,拿出了信封。
他把信交给苏碧曦的时候,手微微发颤,目光流露出担忧,“白老师,你对我们那么好,陈傅良做出那种事,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都看不上他。你不来学校了,我们都很难过。”
周扬说着说着,眼睛里都有了泪水,他握着苏碧曦的手,语带哽咽地说着,“这封信里面,那个败类写的东西,老师你看了,肯定会非常难过。但是,但是,我们都相信你,都支持你……”
苏碧曦在一个多小时里面,就拿到了所有的信。三人拿着学生们主动交给他们的厚厚一叠信封,就近来到了崔颢的办公室。
晚上十点多,事务所里面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冷清。
白色的灯光毫无温度地照射在桌面上,崔颢先去茶水室烧了一壶开水,给几人泡茶。
他们奔波了一晚上,几乎都没有喝过一口水。
等到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苏碧曦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般,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打开的信纸上,似乎怎么也流不尽,却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艰难地打开一封又一封的信纸,不断地深呼吸,好几次,甚至都打不开已经拆过的信封。
苏碧曦只觉得忽然有千万支针一齐戳进自己的心里,针针见血,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痛楚,全身的骨头内脏都被戳得千疮百孔,这些字眼如同利剑一般,每一个字,都直直插得她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
“不过就是一只公狗走在路上,碰巧遇见一只小小的,可爱的公狗,公狗自然而然就骑上去了,这样也犯法吗,这样也有罪吗?!”
“那个男人看着我这么小就做工人,还倒水给我喝了,还笑着问我要不要吃蛋糕,白老师昨天晚上做了好吃的蛋糕…….我当时就掏出了枪,冲着那个男人,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了……..我还记得那个男人诧异至极的眼神,但他这辈子最后一眼,竟然是转头去看桌子上还在吃蛋糕的小崽子,然后就满身是血地倒了下去………他最后好像要说话,应该是叫那个小崽子吧,有什么好叫的,那个小崽子很快就要去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