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骨片大概有十来个,最大的有林恩的手心那么大，最小的只有两枚金币左右，被黑色皮绳穿在一起。

林恩紧紧抓着绳子的一端,攥在掌心,老旧骨片碰撞的“哗啦”声传进耳中，让他的掌心隐隐渗出细汗。

菲涅尔的金瞳死死盯着他，本就极为可怖的压迫感此时更是几乎让人窒息，好似刚刚都只是留给林恩一些余裕的宽容,此刻才真正认真起来,嘴角的弧度紧绷，透着股冰冷的意味。

“或许我的确小看了你,林恩。”

林恩的名字被他慢条斯理吐出,像是反复咀嚼了这短暂的发音,将这个名字咬碎后才压着嘶哑的声线开口：

“不过,你得到它后，想要做什么呢？”

“……”

林恩莫名有些不安。

——这一串骨片中，真的有菲涅尔的命匣吗？

这串骨片里，有一片镌刻着同他手臂上诅咒符号相同的骨片，菲涅尔解开了他的魔力封印，但却并没有解开他手臂上的诅咒。

如果他破坏了那片骨片，他的诅咒是否会解除？

【破坏它。】

柔和的嗓音催促道。

【你能做到,林恩,只要破坏巫妖的命匣,你就能杀了他。】

林恩下意识提了提剑柄,眼底划过一道红芒,但却在下一刻猛然回过神：

“……我们先停下来。”

【你为何还会因无聊的想法而产生犹豫？】

白斗篷的声音尖锐起来。

【他要杀了你，你就该杀了他！贤者只能有一个，只有上一任贤者死亡，新任贤者继任，新的时代才会开启！】

“你安静一点。”

林恩微皱了下眉。

白斗篷从一开始就在诱导他对菲涅尔下杀手，甚至中途还在催动暗示，胸口的晶石不停发烫，如果不是以撒在前一天刚刚给他放了不少血，他现在恐怕已经彻底被暗示控制心神，扑上去与菲涅尔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目前虽然还没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但这种状况也不遑多让——菲涅尔对他的敌意仍旧很高，并且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

溢散的浓郁黑雾仍旧丝毫不减，向着林恩的方向施压而来，随即再被同属性的魔力护盾挡住，半空响起不堪重负的魔力碾压声响，好似要不了多久，脆弱的护盾就会“咔嚓”一声碎裂一般。

“不要对我攻击了，菲涅尔。”

林恩定定看向银发巫妖，开口：

“你说过的，你也可以做我的朋友。”

“……人类麻烦的需求，没有朋友就会死而已。”

菲涅尔顿了下，才继续语气冰冷地说：

“你死得太早会很麻烦。”

“……”

林恩安静了两秒，随后眼睫微垂，声音有点儿发闷。

“……可是你也承认了朋友的身份。”

没等对面继续开口，他紧接着毫不犹豫抬起头，目光冷冽，语气笃定，提着“哗啦”作响的一串骨片，稳稳上前一步，开口道：

“菲涅尔，你必须停止对我的攻击。”

银发巫妖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林恩便继续张口，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声音冷静：

“不然，我就破坏掉你的命匣。”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菲涅尔反而丝毫不受威胁，语气中带着讥笑。

“独属于人类的软弱，这是‘勇者’的共性吗？与我的记忆中相同，就连对待短暂的所谓‘朋友’也如此优柔寡断。”

“……”

“或许‘勇者’的确不适合作为‘贤者’。”

银发巫妖短暂地喟叹了一声。

“身为最需要被指引的身份，来做最为关键的引导者……如果是那个牧师，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所迟疑。”

话音落下，灼目的金瞳中突然浮上了格外真实的冰冷杀意。

林恩手臂上的印记猛然烧灼刺痛起来。

“看来你担不起‘贤者’的位置。”

菲涅尔的身躯骤然化作一片浓郁的黑雾，在林恩眼前四散开来。

“猎杀兽潮也无法让你变得足够心狠手辣，阻止那家伙的暗示或许是个错误，既然你无法取得优势……还是由我来结束这场换代吧。”

【像前代一样，“勇者”似乎总是无法学会心狠……这导致你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林恩。】

柔和的嗓音在他耳中叹息。

【现在的话，要被杀死的家伙，该变成你了。】

亡灵骨龙痛苦的嘶吼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林恩攥紧掌心串着骨片的皮绳，猛然回过头。

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被一团刺目白焰灼烧的“哈士奇”，此时正痛苦地翻滚挣扎，好似受到了天敌属性的魔法攻击，不过短短几秒，气息就迅速衰弱了下来。

分明他与菲涅尔都在使用如出一辙的黑暗魔力，但这股不止从何而来的白焰，却闪耀着灼眼的光芒，带着一股源自黑暗魔力深处的排斥。

——这是光属性的魔法。

菲涅尔是使用黑暗魔力的巫妖，会使用光属性魔法的家伙……分明是刚刚还附在他身上，在他耳中呢喃的白斗篷。

亡灵骨龙的魂体变得更加虚幻透明，只是白焰灼烧了极短的时间，就再也维持不住庞大的魂体，逐渐淡化了在空气中。

——召唤被迫解除了。

浓郁的黑气在眼角的余光处缭绕而上，几乎挨着身侧，林恩来不及思考“哈士奇”的灵魂此刻是什么情况，下意识倏地把头转回来，握紧的剑柄自掌心窜出一股剑气，刹那间覆盖剑锋，毫不迟疑就向着身边猛地一斩。

这一斩并未落到实处。

刺目的剑气将翻腾的黑雾切出长长的一道口子，紧接着，翻涌的雾气重新凝聚，从宛如黑云的气团中猛地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掌，一把就扣住了攥着剑柄的手腕。

林恩顿时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道从手腕处传来，力气丝毫不逊色于巨龙混血的亚瑞克和乌里克斯，似乎仅凭肉/体力量，就能够将他的腕骨捏碎。

他一直以来都没见过菲涅尔使用黑暗魔法以外的攻击方式，也就从未在真正意识到，看似只专注于魔法淬炼的菲涅尔，其实也是肉/体强横到丝毫不逊色于巨龙的强大种族。

——菲涅尔的近战能力，可能并不比他弱。

林恩心下一紧。

下一瞬，“菲涅尔”的面孔从近在咫尺的黑雾中浮现，周身仍旧笼罩着黑气，灼灼的金瞳中蒙上了一层虚幻的红膜，使明亮的金眸透出一股刺目的金红，惯常冷冽的表情竟然隐隐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异常。

林恩的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原本只是将剑刃覆盖的剑气瞬间弥漫至全身，即刻爆发出强横的力量，一时间几乎能将钳在腕骨上的手掌甩开，但却在他即将爆起扭转局势时，被一股刺目的白光笼罩了全身。

无论是爆发出的剑气，还是下意识调动的魔力，全部都在仿佛灼眼日光般的白芒下迅速消融，将最为脆弱的人类身躯暴露在外。

钳在手腕处的力道又是一重，林恩紧咬牙关，目光一冷，毫不迟疑反身，猛然蓄力一个肘击，丝毫没有保留力气，能够一肘撞碎岩石的力道结结实实轰在了“菲涅尔”的腰腹处。

细微的“咯嚓”声响起，好似骨头产生裂纹的声音，但菲涅尔却并没有出现林恩攻击其他敌人时应有的反应，他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好似胸腹的伤势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紧接着，“当啷”一声，是腕骨剧痛下一麻，杖中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我告诉过你，林恩。”

“菲涅尔”语气轻柔地开口：

“天使的肉/体力量，近乎比肩化为人形的巨龙，而以天使之躯炼成的巫妖，躯壳更是强横无比，以及最重要的……”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猛地扣住了脆弱的脖颈，毫不留情将手下的人类掐着脖子一把掼倒，在压抑的抽气声尚未响起时，就缓缓收紧指节的力道。

“咳——”

完好的胳膊立刻紧紧攀上掐着脆弱脖颈的小臂，死死抓着苍白的手掌向外掰，努力给气管留出一丝能够呼吸的缝隙。

“巫妖只有被破坏命匣才会死。”

“菲涅尔”的声音仍旧嘶哑难听，像是喉咙处狰狞的割痕早已彻底破坏了他的声带，但语气却轻柔异常，好似一个温柔平和的告知。

“即便将头颅斩下，对‘菲涅尔’所能造成的伤害，也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菲涅尔’是一个不会死亡的朋友。”

——

【换代一经开始，便无法停下。】

相比较托兰的心急如焚，先前一直叫嚷着想要干扰“换代”的梦魇此刻反而显得有些消极怠工。

【来不及了，在那个疯子眼皮底下被盯着，完全没办法做什么事。】

梦魇的声音带着一股疲惫。

【倒不如说，菲涅厄斯能够容忍你凑在他的继任者身边，已经代表他虚弱到了极致，只能借助他人的身体暂存……没想到，这个疯子也会有这么一天。】

这么说着，梦魇的语气带上了心有余悸。

【临死的天使才最为可怖，爆发的十二翼大天使曾将我们魔族几乎大半的精锐战力屠戮一空，六翼天使死前的反扑也不容小觑，目前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等贤者的继任者结束换代——新任的贤者需要时间成长，在他成长到给魔族带来麻烦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机会。】

托兰没理它。

仍旧保留着这只梦魇的原因很简单，托兰需要一个能够为他指引吞噬力量方向的家伙，所以他没有在那个黑袍暗法的警告下选择杀鸡取卵。

他无法将林恩从黑袍暗法手中抢走，之所以出现了短暂的同行，倒不如说是林恩选择带着他——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他吞噬的力量太少了。

托兰心想。

梦魇试图让他成为“魔王”的候选，为此甚至不惜让他吞噬同族……如果换代意味着魔族的复苏，那他是否能够借此机会，获取足够的力量，做到他想做的？

“……”

抱着这种想法，托兰很快接近了所谓的“祭坛”。

在一大片宽阔的圆形台面外，燃烧着数团稳稳跳动的火焰，即便北陆风雪交加，这数团火苗仍旧好似在风平浪静的独立空间中燃烧一般，不见丝毫摇晃。

而在这数团火苗所围住的祭坛中，则布满了浓郁的黑色雾气。

浓重，深厚，祭坛外的无形结界仿佛一只倒扣的巨碗，将这一团黑雾牢牢扣在其中，使得内里完全窥探不到任何景象，连其中是否有人都无法分辨，只看得见大团大团的黑气，与漆黑的极昼彻底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托兰的目光死死盯住祭坛，而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时，包围着祭坛的火苗中，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一团。

【当火苗全部熄灭，就代表“换代”的完成。】

梦魇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贤者的身份正在交接，旧时代的消亡才能迎接新时代的更替，以前任贤者的彻底死亡作为根基，将位置传给继任者——看来，“换代”快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周出差，出差的地方对我来说海拔比较高，导致我还有点儿高反，更新时间可能很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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