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血腥味,厚重又浓郁,像是蛮横钻进鼻腔的强盗,隔着很远就能清晰嗅到。
托兰站在崖顶,静静地向下窥了一眼。
——和他在嗅到血腥味后的猜测相同,塔莉亚城之所以没有受到多一面的兽潮袭击,完全是因为,有什么人在兽潮抵达之前,就将其全部消灭了。
腐臭味微不可查,因北陆极寒的天气,即便是无数野兽的尸体堆叠在此几日,也仍旧没有什么腐烂的迹象。
除此之外,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尸骸中,还掺杂着大量完全看不见伤口,仅仅是血肉萎缩皮毛干枯的尸体,上面浮着大量发灰的青斑,透着一股诡异的色泽。
像是完全被剥夺了生机一般,这种好似受到了可怖侵蚀的死法,简直就像——
“黑暗魔法的痕迹。”
圣子诺亚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诺亚也很快稳下了心神。
毕竟,对他来说,只要并非最坏的两种猜测,那一切处理起来都要来得更容易。
既不是有什么过于强大的魔兽拦在兽潮的必经之路上,又不是兽潮改道可能转而袭击其它人群聚集地,相反,根据从峡谷上方俯视发现的大致状况,多半是有什么实力强大的人伸出援手,将汹涌可怖的兽潮消灭在了距离塔莉亚城仍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峡谷中。
唯一可能值得诟病的,就是伸出援手的人中,似乎存在着暗法。
教廷对暗法的了解远超常人,他只需粗粗扫上一眼,就能判断出有大量魔兽死于黑暗魔法。
他们组建精锐队伍前往北陆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可能是真正“勇者”的中心城小队长林恩,而林恩恰巧就被一名实力强大的暗法掳走,如今在北陆再次发现了暗法的痕迹,能解决如此规模的兽潮,实力更是不可估计……那便极有可能,就是那名暗法出手后留下的狼藉。
“……”
但刚一想到这,圣子微不可查顿了一瞬。
他一开始提议首先协助塔莉亚城抵御兽潮,也未免没有拖延时间的念头,毕竟这是格外正常的理由,教廷要在北陆站稳脚跟,就势必要与北陆改善关系,在那之后很多行事就会方便许多,包括找人。
就算教皇亲至,也多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对他来说,卡里安成为“勇者”才是最有利的局面,如果能拖延到那名暗法销声匿迹那便最好,或者再不济,倘若另一位“勇者”备选实则死于暗法之手……也未尝不可。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他因抵触而做出的行动,反而更加促进了寻找的进程,在刚到北陆,连口气都没喘匀的状况下,竟然直接就发现了暗法留下的痕迹。
兽潮是在极昼过了几日后才出现,这甚至还是近期的痕迹。
主教是教皇的人,他势必不可能在主教在场的情况下做出任何违反教皇要求的决定,所以也只能压下全部其他心思,语气自然地开口道:
“……检查一下残留的黑暗魔力。”
他的话音甚至还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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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披着刺客短袍的影子就悄无声息掠过他()?(),
毫不犹豫自崖顶落了下去?()?[(.)]???????()?(),
稳稳落到了堆砌成山的野兽尸体上。
托兰根本就没在意那个圣子说了什么()?(),
他在意识到崖底有大量魔兽死于黑暗魔法后,就果断先跳了下来。
——这可能与林恩的踪迹有关系。
落下之后,他首先扫了眼近在咫尺死于开放型伤口的大型魔兽,细而窄的创口集中在头颅脖颈与心脏处,多为一击毙命,但仍有其它魔兽死于被斩为两半,推测为剑气所至,甚至有的还是头骨被重物敲得凹陷进去的死法……有些熟悉。
托兰隐隐有了种心跳加快的预感,他紧接着又检查了一下皮肉干枯死于黑暗魔法的魔兽。
“……”
因时间大概过去了好几日,残留的黑暗魔力已经几乎全部消散,但大概是那名暗法在此动用的魔力太过庞大,目前仍旧有微不可查的魔力痕迹残存,凑近仔细检查的话,也能分辨出这种细微的魔力波动。
托兰对林恩的魔力波动很熟悉。
虽然并非水火的任一属性,但托兰在玛丽安小镇时也捕捉过黑暗魔力的波动——这是林恩的魔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托兰的气息猛然翻腾起来,浓厚压抑的情绪在心底剧烈波动,一切摸不清的感情纠扯成一团糟,连自己也不清楚缘由,只有内心深处的本能在催促着他的行动,一切捉摸不透的心思最后只汇聚成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林恩。
托兰直起身,完全将崖顶似乎在对他喊些什么的教廷人手的话当做耳旁风,认真辨认了一下哪一方的魔力波动更为浓厚之后,果断抛下了他暂时的“队友”。
眼底泛着淡淡的青灰,眼白中横亘着几条血丝,面色阴沉,目光执拗,甚至丝毫没顾及自己在这极寒中是否携带足够在外生存的物资,就毫不犹豫向着有可能是林恩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教廷精锐队伍,白刺客,脱队。
——
在最后一头魔兽在弥散的黑雾中摇摇晃晃栽下后,林恩便也停止了魔力的散发。
黑暗魔力的杀伤力的确远超其它魔法,也难怪当初以撒在他们遇见巫妖时表现得那么紧张,这种带有恐怖侵蚀性质的魔力远比它的表象要更加恐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单纯的黑暗魔力要比黑暗魔法更容易剥夺生机。
就像这个白斗篷所说的,“在剥夺生命这方面,黑暗魔力已经足够禁忌,再学习其它的黑暗魔法完全是多余”。
而且,除此之外,黑暗魔力的“禁忌”表现也并不仅仅体现在杀伤力,它对于使用者的性情似乎也有着潜移默化的转变。
不清楚是不是林恩使用的魔力太过庞大所致,每当动用黑暗魔力的时候,他都隐隐有种心口冰凉,情绪中无端泛着一股漠然与冰冷的错觉,即便再多的魔兽在他手下被收割,他也仍旧无动于衷,甚至根本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波动。
这种状况甚至让林恩无端产生一种联想,如果是现在的他,再次遇见魔兽森林袭击的强盗团的话,恐怕在面对杀不杀那
个盗贼头子的抉择时,根本都不会再有多余的犹豫了。
“过去多久了??()??&?&??()?()”
将杖中剑上的血液甩下去,重新将银亮的剑刃归鞘,面对着眼前堪称尸山血海的魔兽尸骸,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笑意盎然的白斗篷,冷冰冰地问道。
在极昼中根本判断不出时间的流逝,白斗篷又只是会在他力竭之后把他提上来刷个治愈术,接着就是马不停蹄带着他杀兽潮……杀兽潮,杀兽潮,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他都在杀兽潮。
被鲜血糊到已经再穿不了的毛皮大氅不知道都换了几件,托这个白斗篷比黑暗法师更了解人类的福,林恩没有一直披着那件被兽血浸到报废的毛皮披风,之后都是白斗篷不知从哪儿给他搞来几件,摸起来甚至更加有质感和厚实,每一寸布料都透着奢华的狗大户气息,随便他怎么糟蹋。
有的时候,林恩甚至杀着杀着就失去了某些概念,这一次的短暂休息,究竟是因为他已经力竭,还是因为这一批兽潮已经被他杀光了呢?
白斗篷已经带着林恩辗转了好几处兽潮,而林恩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成现在已经可以面无表情杀光眼前所有魔兽的状态,事实证明,就算杀的都是野兽,当量变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会产生质变。
他觉得,他现在已经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像砧板那样冰冷了。
连能说出“带来死亡()?()”
这种话的白斗篷,都开始笑眯眯提醒他,记得收敛一下自己的杀气。
“规模最大的几批兽潮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白斗篷没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仰起头,看了眼明亮的天色。
“现在的话,应该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