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成了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者,身上的伤溃烂后顽强自愈,落下了数不清的病根,好歹保住了命。
每日与野狗抢食,遭受无穷无尽的冷嘲热讽,路过认出他来的弟子总是会撂下一句何必呢,活该。
对啊,何必呢。
他浑浑噩噩地活过每一天,他已经没有报复听栖和相允凝的能力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在被赶下山的第二日,他身无分文,饥寒交迫,迎面被马车撞翻在地,手腕处的平安红绳断了开来,索性碎金吊坠尚还完整。
那是小栖为他求的平安手绳。
顾息当时愣了很久很久,有些恍惚而匪夷所思。是小栖替他求的平安手绳,最后替他挡了一死的意思么?
真稀奇啊。
他当时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起来,大怒地砸掉了碎金吊坠,又在盯着碎屑发呆半晌后发疯般把摔得四分五裂的吊坠一块块找回来,攥在手心里,攥到鲜血淋漓,然后痛哭出声。
他觉得自己彻底疯了。
他无疑是恨听栖的。没有听栖,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忍受这般非人的折磨。
可他夜半高烧神智不清之际,却还是会想起曾经和小猫依偎在一起取暖睡觉的日子。他们相依为命,互相只有彼此,单调无趣的黑夜被小猫轻轻松松地填满洒上阳光,那些日子是真实发生过的,靠在身边的暖融融体温鲜活得不似幻觉。
他会唯恐不乱地嘲笑小栖曾经被自己狠狠伤过,也会在每一次想起动手那一天,小栖空白茫然的眼神呼吸一顿。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复杂这么矛盾,他只知道自己的精神大概出现了什么问题,记忆中的小栖出现在他眼前的次数越来越多,有神情淡漠反问他“不会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吧”的小栖,有满心满眼都亮晶晶黏在自己身边的小栖,有碰见稀奇事第一时间跑过来告诉他的小栖。
他恨他。他爱他。不知何种多一点。
意识难得清醒的那一瞬,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猫身影。
他被人抓到了凌霄宗里面,他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小橘猫浑身毛发柔软干净,显然被人精心养得很好,他身边还站着一只花色相似的橘色大猫,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大一小两只复刻出来的猫咪。
小橘猫看起来很是开心,连毛茸茸的长尾巴都得意洋洋地翘了起来,整只猫黏着身旁的橘色大猫走,偶尔还抬起上半身,嗷呜一口咬在大猫的猫耳上。
大猫无奈又纵容,恐吓似的轻咬一口小猫的脖颈,把小猫咬安分后,这才低下头给小猫舔顺玩乱的毛。
他听见小栖说,这是他的兄长,亲的。
其实不用说,旁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
他听见自己曾经的同修们围着小猫笑,恭喜他找回了自己的至亲。
周遭人流来来往往,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来途归路,只有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一切。
流浪汉不知吊了多久的那口气,终于呼地散了。
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眼睛盯着小橘猫的方向,不肯挪开半分。
意识消散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相允凝淡漠的嗓音:“你才是那个离开了别人就活不下去的替代品。”
“他不会因为一朝被骗而彻底封闭自己,他仍然赤忱,他仍然纯真。”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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