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曾经的温情和爱意,从此刻起彻底灰飞烟灭。
没有人还会再顾念旧情,他们全部都宛如新生,蜕骨重生。
顾息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没有人信他爱过小栖,甚至于一直爱着小栖。
听栖听着这段话,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莫名想要发笑。
如果非要比对的话,这段话甚至还不如顾息用来戳相允凝痛处的那段话对他来得有威力一点。
果然打蛇要打七寸,抓住对方的软肋弱点疯狂攻击,才能够起到效果。
听栖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好奇怪啊。你以前能伤到我,是因为从前我拿你当师兄,当我的亲人,所以你可以伤害到我。”
“……
可是现在(),你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了啊。
顾息一凝。
听栖困惑地说道:所以?()?[(),‘你伤害过别人’,这个有什么好得意的吗?得意这种东西……才会证明你什么也不行吧……你想要自己名声败坏,完全可以找我帮你的啊。”
听栖说道:“我有点后悔把灵骨给你了。要不然这样吧,我自己拿回来。”
等他把灵骨拿回来,再和顾息慢慢算账算了。
顾息动作瞬间凝固。
片刻之后,他蓦地狰狞暴怒道:“滚……滚!!”
猫咪的听觉十分敏锐,听栖最不喜欢大吼大叫没素质的人,刺耳朵,于是自己封掉了自己的听觉,抿了抿唇,干脆利落地动手。
听栖轻轻蹙起眉头,把顾息内府中所有包含灵根的部分全部都取了出来。
连一丝都没有放过。
顾息自己的灵根已经腐败溃烂成这个样子了,再不取出来,甚至会危及到顾息自己的性命,中间夹杂着的完好莹光是听栖自己渡进去给顾息修补灵根的天生灵骨,因而听栖自觉日行一善,替顾息把他腐败的灵根也一起取了出来。
顾息疼得几乎流泪,他看着自己内府中的灵根一点点被取出,整个人几近崩溃,嘶吼道:“听栖……我真恨你,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你个白眼狼负心汉,我当初就应该看着你重伤流血流死……”
听栖的手脏了,连忙用手肘拦住身后举着苍白尖刺的相允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好啊,随便你。真是谢谢你当初救了我呢,这个救命之恩应该勉强和你剖我灵骨害我重伤的大恩大德抵消了吧?”
“那你现在看着白眼狼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而你自己灵根尽毁,你会不会被气死呀?”
顾息目眦欲裂。
别说,好像真的挺有效的。听栖窥着顾息暴怒的神色,心里稍稍放心了一点。
现在的顾息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曾经心软救过他,却又把他当成一味救命药温声细语地养着的人而已,只是一个拿着自己伤害过曾经深爱他的人这件事情得意洋洋的人而已。
既然顾息先不顾念旧情,那他也没有什么心软的必要了。
听栖承认,顾息也许当真对他动过真心爱护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贪欲和自私。
先不说这真心爱护的念头究竟有几分,败给了贪婪自私的爱,那还叫爱吗。
所以一个伤害过他的人,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冰冷鱼就是太心软了,只知道用武力解决矛盾纷争。
先不说杀了顾息有什么好出气的,本来也不应当让相允凝来动手才对的。
这是听栖自己的因果,理当由听栖自己来背,相允凝若是当真杀了这个人,就相当于替听栖背下了不必要的债,那可就不值当了。
听栖没杀过人,也不想杀掉顾息,他觉得没有必要。
听栖当着顾息的面彻底毁掉了从顾息内府中取出来的一团腐烂之物
() ,随后用符咒引来活水洗干净自己的手。
顾息亲眼看着自己内府中的灵根在自己面前烟消云散,发疯般挣扎着,眼球突出布满血丝,像是要把听栖生吞活剥:“你死……你去死啊!!”
“我不死,”听栖眼眸转了转,割断了吊住顾息双手的绳索,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和体力消耗严重而虚脱地坐在地面上,说道:“我不仅不死……我还要你看着我拥有你渴望的一切。”
顾息几乎嗤之以鼻。
然而听栖的下一句,却让他骤然停顿住了。
听栖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天生灵骨,已经长出来了?”
顾息猛然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听栖,说道:“……怎么可能?你为了骗我,也不用编造出这种幼稚拙劣的借口吧?”
说到这里,顾息似乎想到了反击听栖的方法,他恶劣地笑了一下,道:“失去天生灵骨的感觉怎么样啊?被至亲之人伤害的滋味好不好受啊?”
“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忘不掉那种至亲之人捅你一刀的痛……永远都忘不了亲手赐予疼痛的我。”顾息咧开鲜红的笑容。
听栖都快要被他这番话逗笑了。
他到底是怎么这么自信的啊?
冰冷鱼真的好笨,还得是他来才行。冰冷鱼这么轻易地就把弱点暴露了出去,以至于让顾息侥幸地逮到一顿猛打。
可是如今,顾息明显没有抓住他的痛点。
确实。
听栖以前确实瞎了眼,把顾息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
可是如今的顾息已经不算是他的亲人了。冰冷鱼和碧落殿的两位姐姐在他出事的那段时间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与包容,就算他再怎么颓废胆小怕事,也不至于走不出来。
他这要是还因为顾息而伤心难过,那岂不是白瞎了冰冷鱼他们的良苦用心。
听栖是笨蛋小猫,但是偶尔还是会聪明一下的。
他一旦走出来了,顾息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听栖张开手,搜刮半晌,在顾息面前释放了几缕妖力。
他虽然在相允凝身上修炼到睡着,但前面总还是有点成果的。
……虽然也只有几缕。
但向顾息证明一些事情,便也足够了。
顾息盯着听栖手里的那几缕盘旋的妖力,整个人抖如筛糠,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息猝然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目恍若噬人的野兽,他死死咬着牙,几乎已经感觉不出口腔里的血气了:“……你骗我。肯定是相允凝偷偷输送给你的妖力,肯定是。”
何曾听说过天生灵骨没了之后,还能够自行生长起来的?
这就跟砍断手脚脑袋它能自己长出来一样离谱。
这种违背自然道法六界规律的事情他根本闻所未闻,怎么可能就恰好出现在了听栖的身上?
……听栖为了刺激他,可真是什么昏招都能出。
听栖歪了歪头,索性让手里的妖力飞了出去,绕到了顾息的身边。
相允凝在听栖身后站了这么久,如今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同样也放出了一缕妖力,跟在了听栖妖力的身后,落到了顾息的身边。
听栖一向不喜欢自证,就如同他被骂白眼狼的时候,也不会解释或细细掰扯谁给的恩情多与少。
但是现在不一样。只要能打到顾息的七寸,他乐此不疲。
听栖的妖力是淡淡的赤色,也许是因为稀少的缘故显得轻薄无比,相允凝的妖力则更为浑厚一些,整体呈现深海般的幽蓝。
听栖的妖力飘到顾息面前,在他眼前晃悠两圈,然后倏地勾勒出了一只简笔画的小猫,随后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顾息的鼻尖上。
顾息鼻尖一痛,已经渗出了几滴血珠。
听栖妖力身后的那股幽蓝小尾巴则没有这么客气,上去就直接狠厉地扇了顾息一巴掌,将他骤然扇倒在地,痛呼出声。
这两缕截然不同的妖力,就算让一个三岁稚童来看,也能分得清是不同的东西。
而只有顾息,他捂着脸倒在地上,心中隐约的猜测逐渐成型,可是他依旧不肯相信:“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剖给我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再生!”
顾息呼吸开始急促:“你骗我。”
见顾息已经开始索然无味地重复一些无用的东西,听栖便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了,也懒得再与他浪费时间。
临走之前,听栖忽地停顿下来。
玄衣男人走在他的身边,苍白骨刺浮在他的周身,依旧蠢蠢欲动。
相允凝偏过头,看着听栖垂下眼眸,轻轻说道:“师兄。我不欠你的。救命之恩,我从一开始就想拿天生灵骨来还的。”
顾息眼睫一颤。
听栖最终也遵守了自己在心中暗暗许下的承诺,即使在顾息同他刀剑相向的时候,也将最后剩的那截天生灵骨给了顾息。
就算顾息对他有再大的恩情,听栖自认为也已经彻底还清了。
也许是天道也颇觉不公,亦或是在当初听栖自己把天生灵骨递给顾息的时候,天道将其判定为在遭受生命威胁之下被迫做出的自愿行为,因而即使在顾息没有真正剖到天生灵骨的情况下,也将天谴降在了顾息身上。
至于方才剖顾息内府灵根的行为……纯粹是想气死顾息给相允凝报仇。
气死了,谁允许他这么欺负冰冷鱼的?
喜欢灵根是吧?
全给你剖走。
相允凝不好意思剖没关系,那是他给的,顾息甚至都用不上了,他还不能剖了?
总没有这个道理的。
那堆因为天谴而开始腐烂的灵根待在顾息的体内已经毫无用处了,即使其中还含有一些听栖的天生灵骨,也无济于事。
听栖剖不剖掉,都拦不住它最终腐化成一滩血水。
顾息从此只会沦为彻彻底底的废人,再也无法修炼,寿命
大幅锐减。
“对了。”
听栖说完还想再说(),偷偷觑了一眼相允凝的表情?[((),见他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甚至还恰好对上了相允凝偏头看过来的眼神,于是便稍稍放心了一点。
听栖蓦地转过身去,看着浑身战栗发抖,恍如疯子般的顾息,轻声说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有一个兄长。”
顾息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在笑,轻蔑又无声,“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现在这个结局你还不满意么?”
听栖能逃出来,全是因为他的兄长替他填了那条命,以命换命将他送了出来。
顾息以前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即使是到了鱼死网破的现在,听栖都依然认为如果让自己再重回两百年前,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重新经历一遍,他也一定会再次沉沦,上当受骗。
他曾经失去过相依为命的兄长,又再次得到了相依为命的师兄。
师兄就和兄长曾经做过的那样,给过听栖无微不至的爱,让他能够活成如今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
听栖曾经是真的很感激顾息,把他当自己的第二个兄长来看待的。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也没有了再如何仔细解释的必要。
他们已经沦落到了如今这般,非要要拿到对方最痛的伤口并且再次撕开才肯罢休了。
“我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兄长,我也曾经拿你当我的兄长一样看待。”听栖轻轻说道,“可是你永远也比不上他。”
“你把曾经拥有过我的真心并且轻而易举地给我造成痛苦而感到洋洋得意,你以为你是我的至亲之人,你以为你的爱对我有多重要,你收回了我就会痛苦不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替代品。你以为你能给我造成多少伤害,可事实上不过如此。”
你只是一个永远也见不得光,拙劣的替代品,一个他睹物思人的替身罢了。
相允凝听懂了听栖的意思,冷淡地收起了周身漂浮着的苍白骨刺。
“会有很多人爱我。我的天生灵骨会长回来,拥有不可小觑的修为。你从小长大修习的宗门会向着我,逐放你。我会过得很好很好,而你,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某个过客罢了。”
“你会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废人,然后看着你最恨的人拥有你没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爱、修为、师长、朋友、至亲。”
果不其然,顾息的脸色开始可怖起来了。
可以说,之前所有的肉/体折磨都不如这一次让顾息来得更为伤筋动骨。
顾息双目瞬间血红,他似乎是恨极了,从地上抓着那把血迹斑驳伤痕累累的匕首,哑声说道:“你去死——”
那把匕首将将要往听栖身上扎去,然而顾息全身的血液几乎要流干,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刺杀听栖了,顾息没走两步就因为毫无力气地骤然跌倒在地,连手中的匕首都摔了出去。
顾息撑着手,似乎是想把自己撑起来,然而他尝试了几次,最终都颤抖着手臂摔在了血泊黏腻的地面上。
他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废人了。
临走之前,那个浑身披头散发,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的人,冲着听栖的背影哑声说道:“……你的兄长,已经死了吧?”
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来找听栖一次。
听栖撇了撇嘴。
至亲确实没有,至亲是瞎编的。
只是如果可以,他确实也想兄长回来的。
听栖有些难过地心道。
顾息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疯狂地心想:
说得这么好听……还至亲的替代品呢。
他曾经没了兄长,如今没了师兄,连什么替代品估计也是编来骗他的。
……听栖永远都得不到至亲的爱了。
在至亲这一方面上,听栖永永远远,都会留有遗憾。
而这遗憾,也有他顾息造成的一部分。
这,就够了。
顾息阴暗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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