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刚去看过永琮,也没戴甲套,身上一件薄荷绿色的常服,脚上穿着绣花鞋,轻轻的走到弘历身侧坐下,抚着他不断起伏的胸口,给他顺顺气,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抬手给他按着太阳穴,刮过他眼周的晴明穴和天英穴,大概一盏茶后,弘历的坏心情才慢慢消散。
他也没睁眼,抬手握住了许念的手腕,声音里满是疲惫,“朕昨日才说要诛杀鄂善,以及此次涉及贪污案的一众人等,今日早朝,就有众多朝臣联名上奏,希望朕能网开一面。”
“他们错看了朕,这些人,朕一个都不会留!朕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天子之怒!”弘历握着许念的手,声音慢慢抬高:“历朝历代,帝王治国,最忌党争,以张廷玉为首的汉人官员,和以鄂尔泰为首的满人官员,他们为了铲除异己,将朕当刀使,朕岂会如他们所愿!”
许念也看出他并不是要她给他意见,只是受了气,不知道该去朝谁倾诉,他只是想将心中的郁气都抒发出来而已。
“仲永檀弹劾步军统领鄂善受贿一万两白银!这是在弹劾鄂善吗?这分明就是在弹劾张廷玉,朝中谁人不知鄂善是张廷玉的人,两人来往甚密,众人皆知。”许念握着弘历的手,一根一根的扒拉他修长的手指。
“告御状的仲永檀又是鄂尔泰的门生,鄂尔泰教唆仲永檀弹劾鄂善,又将张廷玉也拉下水,这分明就是鄂尔泰再向张廷玉宣战,他们还想借朕的刀,在朝堂上搅风搅鱼,铲除异己,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把朕当傻子吗?”
“那他们可看错您了,您可是绝顶聪明的!”许念说着还摸了摸弘历光亮的大脑门,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终于摸到了,手感还不错,而且这大脑门看久了,还觉得挺帅的,哎,颜值即是正义,许念觉得自己的审美已经歪到爪哇国去了。
“喂!富察.容音,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朕讲话,怎么这么多小动作。”弘历说着睁眼瞪了许念一眼,气咻咻的样子,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听着呢,听着呢!你继续讲。”许念抬手盖住他眼睛,这家伙还不高兴的撇撇嘴。
“对了,朕刚才说到哪了?都是让你给朕气的!”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头却诚实的在许念腿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还把他的手递到许念手边。
真是个别扭怪,明明喜欢,却偏偏装着不在意。
“说到他们把你当傻子!”许念接话道。
“对,他们把朕当傻子。什么叫他们把朕当傻子?富察.容音,你今日是不是故意气我,你看我生气,你是不是很开心啊!那些大臣气我,现在连你也气我!” 弘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许念一把拉住他,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一下,就像小鸡啄你似得,片刻后,“消气了没?”
“你对着朕笑的跟一朵花儿似得也没用,朕不吃你这一套!哼!”说着就乖乖的躺到了许念腿上。
“这两人都是深受先帝隆恩的重臣,先帝留下遗旨,将来让二人配享太庙,这是何等的信任和荣光啊?他们却辜负了先帝对他们的信重。”弘历提起两人就气的咬牙切齿。
“人一但站上了高位,哪怕没有罗织党羽之念,也会有很多趋炎附势之人闻风而来,稍有不谨慎,就会成为朋党之首,之后,或被迫或主动的参与争权夺利,轻则使朝局动荡,人心不稳;重则霍乱朝纲,危害国家安稳。”听到弘历的话,许念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几分,在她看来,这个皇位最后一定会传到永琏手中,她可不想自己儿子接手一个烂摊子。
弘历翻身坐起,一把握住许念的手,似是找到知音一般,十分激动的说道:“正是如此,连你也知晓朕的心意,可那些朝臣呢!朕就是不愿目睹这样的情形发生,所以昨日特意在南书房召见了二人,给了他们提醒,希望他们能够有所警惕,珍惜朕的信任,珍惜自身的羽翼。”
“朕对他们多番容忍,可他们都做了什么?今日朝会,朝臣依然分为两派,张廷玉一派求朕轻判鄂善等人,鄂尔泰一派力求朕能重惩鄂善等人,他们辜负了朕的信任,辜负了朕的良苦用心。”弘历沉声说道:“去年刘统勋曾弹劾张廷玉,称桐城张、姚二姓,占却半部缙绅,朕还当他言过其实,如今看来,此言极为中肯!至于鄂尔泰,他的次子鄂实原配去世不久,就迅速继娶大学士高斌之女,与宁妃攀上了亲戚,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朕从前能用他们,今日能容他们,难道,独独不能将来重治他们的罪吗?”弘历神色冰冷的说道,许念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
“弘历,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这是欧阳修的《朋党论》,许念就是想借这段话告诉弘历,朋党之间,若是没了利益,便会迅速溃散。
“容音真乃朕之知己也!”弘历将许念揽入怀中,轻声喟叹道。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今日失言了,皇上不怪罪就好。”许念在他肩上蹭了蹭,语气软软的说道。
“这些话,也就你还会同我说了,当了皇上,才能体会到‘寡人’这个自称是多么真实,真真切切孤家寡人一个。”弘历的声音难掩落寞,许念安抚的轻拍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