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赣巨人体内并非传说中的金丹,花又青也未泄气。
几块结石长得蛮特别,婴儿拳头般大小,透明质地,自内向外,泛些蓝光,幽暗不易察。
花又青闷头研究一阵,只觉其中隐隐有灵气。她在这方面造诣不高,看半天,亦看不出什么东西,只先用火灵剑轻轻削了三块下来,放在袖中,等出去后再钻研。
傅惊尘没有阻拦,他不曾取什么东西,只同小黑闲谈,问了些关于结界、历任掌门、火灵剑之类的往事。
那柄火灵剑还是归了花又青,这些有灵气的剑都认主。起初她想将剑丢到沉渊之下,刚抛下去,这剑又自渊底弹上来,紧紧跟随在她身侧。
等到她们开始顺着藤蔓往外爬,剑也高高飞起,始终如一地跟随着她。
傅惊尘看不下去,让小黑弄些了脏兮兮的塘泥,抹在那柄剑上,又要她拿好,切莫对任何人提起。
花又青问:“如此宝物,你不想要?”
傅惊尘摘了一根树枝,将淤泥均匀涂在剑柄上:“在你手上,用处比我大。”
花又青想不到能有什么用处,诸多兵器中,她并不适合练剑。
在清水派时,她同大师姐一同练峨眉刺,还同五师姐一同学过飞镖和彩带,偶尔也和二师兄及四师兄一同切磋刀法——唯独不和三师姐切磋,因为三师姐输了后会愤怒蒸一锅馒头,虐待他们的牙齿。
天命不可违。
她将剑收起,也不知这剑是否通人性,小声提醒它安静,不要乱动。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谁知如今上面是什么情况?
小黑盘桓在空中,他不会轻易出去,只同傅惊尘约定好,往后一周,每晚去找他要一粒解药。
以防意外,傅惊尘在前。
花又青个子小,抱剑躲在他后面。
刚从黑水塘中水淋淋地上来,便听温婉动人的声音:“你们就是那对擅闯禁地的兄妹?”
花又青双手掐诀,不动声色,先给自己和傅惊尘上了一道能保魂魄的符咒。
傅惊尘挡在她身前,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看那人。
那是个极其美艳的女人,鬓发如云,高高挽起,斜斜插了一支如意嵌八宝的金步摇;衣衫大约是掺了金线织就,一举一动,在夜间闪耀着灼灼的光。
美人身量高,比一些成年男性还高出一头,手中捏了一张丝帕,瞧着两人,忽而一笑。
“如此标志,竟然去跟着郁薄紫那老家伙修剑,”她盈盈笑,“为何不入我门下?习占卜测算,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傅惊尘微微拱手行礼:“久闻湘宗主经商之名,晚辈愚钝,承蒙抬爱。”
湘夫人轻轻一笑,目光落在花又青身上,眼前一亮,叹:“好漂亮的女孩子,就像我生的。”
她伸手要捏花又青的脸,傅惊尘抬手格挡:“湘宗主,幼妹顽皮,尚未洗脸,莫污了您的手。”
湘夫人一顿,她余光瞥见花又青抱着一把脏兮兮的剑,那剑遍体泥污,大约是傅惊尘的。
她了然,到底是穷人家出来的兄妹,这样一把破旧的剑还在用。
以丝帕掩鼻,避开那上面的淤泥味道,湘夫人仍旧温和:“小妹妹叫青青?”
花又青补充:“傅青青。”
“女孩子怎能取这样草率的名字,倒也像我了,”湘夫人摇头,“你若通过内门考核,我收你做亲传弟子,好不好?”
花又青笑:“谢谢漂亮姐姐,您这么温柔和善,要真能做您的徒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做梦都不敢想呢。”
她嘴甜,湘夫人越看越喜欢,暗叹幸好今日主动请缨,接下这差事。
湘夫人缓步走到傅惊尘面前,眼波流动,低声提醒:“按照门派规矩,擅入禁地者,须立刻斩杀——但是。”
她话峰一转:“叶靖鹰那个老头要我帮忙。”
谈话间,湘夫人取出两粒丹药,又轻轻一挥手,给他们二人试加了隐身术法。
“这是屏息丸,能帮助你们躲过夜鸮的搜查,”湘夫人说,“去内门,找叶靖鹰,现在只有他能救你们。”
傅惊尘道谢,正欲离开,湘夫人忽又叫住他,嫣然一笑:“惊尘,我如此帮你,你当怎么谢我?”
傅惊尘平静地说:“湘宗主想要什么?”
花又青紧紧握住剑,竖起小耳朵,她也很好奇。
湘夫人会要什么呢?听闻这位夫人最喜俊男美女……
湘夫人靠近傅惊尘,红唇微张,是密音入耳,饶是花又青竖起耳朵,犹什么都听不到。
好奇鬼花又青抓心挠肺。
只见傅惊尘表情淡然,微微颔首:“待渡过此劫,我必定亲自送到湘夫人府上。”
湘夫人笑:“一言为定。”
去见叶靖鹰路上,花又青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悄声问傅惊尘,他答应给她什么东西?
傅惊尘嫌她走得慢,微微俯身,要她上来,问:“你以为是什么?”
花又青跳到他背上,亲亲密密地搂住他脖颈:“说书先生都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许没说完,傅惊尘不轻不重,拍了下她。
花又青吃痛:“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平时都在听些什么?”傅惊尘说,“她说,为何那些搜寻的人,在我卧室中找不到一根头发,问我平时用了什么东西,怎样能避免脱发。”
花又青目瞪口呆:“就这?”
“嗯。”
花又青同样很感兴趣:“那你怎么做到的?”
四师兄常熬夜画避火图、写艳,情话本子,脱发现象极为严重,每天都能听他捧发叹气;若是谁不慎拔了根他的头发,四师兄能愤怒地追人三里地。
她想听听有什么法子,回去给四师兄也治一治。
傅惊尘声音平常:“没什么,看到发丝便捡起。”
花又青:“……”
好吧,果然是他天生不掉发。
容易落发的人,就算看到就捡,也做不到毫无落发。
药峰上,细雨摇晚风。
叶靖鹰正煎药,听傅惊尘叫了一声“叶宗主”,他方睁开眼。
夜晚的灯光下,他的脸庞衰老迹象极重,是白日不曾见的老气:“你们杀了赣巨人?”
傅惊尘不言语。
叶靖鹰视线回旋一圈,落在花又青脸上,招手,示意她过去。
花又青乖乖走上前。
叶靖鹰仔细看她的脸,只觉像故人,却想不起来是谁,努力辨认好久,又放弃。人活太久,见过的人太多,着实不能一一忆起。
转过脸,询问傅惊尘,路上是否有异样?有无人跟踪?
花又青困极,不住地打着哈欠,眼睛已积蓄了一层泪花。眼看她快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叶靖鹰打了个手势,示意傅惊尘抱她去旁侧榻上休息。
叶靖鹰简明扼要地讲了如今的情况。
傅惊尘进玄鸮门误杀了蓝掌门的二大爷,这笔仇,蓝掌门是记在心里的。
他入内门后受到的冷遇——譬如郁薄紫至今只教他口诀而不教运气之法,譬如他的住所在最偏僻的角落,譬如其他弟子对傅惊尘的排挤……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蓝掌门的授意。
这次他们众目睽睽下犯了帮规,蓝掌门下达命令,要杀他们,无可厚非。
但叶靖鹰惜才,又疑惑上次,傅惊尘的经脉又是哪位高人所救。
故舍下一张面子,去同其他两位宗主悄悄做交易,请他们帮忙,共同瞒下此事。
傅惊尘问:“还有哪位宗主?”
“金开野,”叶靖鹰捻着胡须,看一眼侧躺上呼呼大睡的花又青,笑容别有深意,“他会替你们作证。”
确切地说,是替花又青作证。
那黑水塘附近有她的气息。
这还是金开野主动求到叶靖鹰身边的,他并未承诺给对方什么,金开野愿献所有珍藏丹药,只求叶靖鹰能救花又青一命。
金开野是一个玄鸮门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