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死亡瞒不过太久,等天一亮,就会被人发觉。
永安城十丈高,守卫森严,若傅惊尘腿上无伤,自然能轻松跃过。但他此刻负伤在身,行动不便。
城门已经落了锁,要等寅时才能开。
此时距离寅时还有半个时辰,傅惊尘暂时藏身破庙,正用布条缠紧受伤的右腿。
火光微跳,他露出的右腿上布满伤痕,这一刀险些砍断他腿筋,血肉翻出,隐隐可见骨,因剧烈疼痛,青筋绷紧,手上动作仍优雅,不慌不忙,一层层缠上。
花又青趴在门外,同情地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穷鬼,连止血生肌散都买不起,只能依靠这种原始的挤压止血法。
不过这人定力是真的稳,昨天扭她脖子时,一点儿也看不出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有他的轻功——花又青是修道之人的身法,修行久了,自然身轻如燕,并非习武之人所知的武功;而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傅惊尘,才是真正的好轻功,纵使跛足,在雪地上也只留下浅浅痕迹。
嗖。
一道凌厉的风直冲眉心。
花又青反应迅速,侧身避开,那枚暗器钉入她身后门板。
噼啪一声脆响,木门登时裂成两半。
花又青痛惜这破庙里唯一的好门就这么破了,又猛然察觉,那钉在木门上的,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截再普通不过的枯草茎。
“是哪里的朋友?”残破不全的佛祖石像前,一身白衣的傅惊尘不抬头,仔细将右腿上绷带系了个漂亮的结,问,“外面冷,何不进来坐坐。”
花又青心想你这破庙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啊。
她没有继续躲避,慢吞吞跨进朽木门槛。
傅惊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并无讶然,淡淡一停,问:“你是修道者?”
花又青说:“我不知道。”
傅惊尘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又青说:“我也不知道。”
“你家在何处?”
“完全不知道。”
……
花又青真感激父母赐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番询问,没有得到回答,傅惊尘也无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他整理衣襟,雪白衣衫遮盖下,完全看不出右腿几乎被人砍断。
傅惊尘站起,从花又青身侧经过,视若无睹,就像她并不存在。
一缕幽冷梅香飘过时,花又青抬手,想要抓住他。
尚未触到对方衣袖,就被急促推开,花又青抬头,傅惊尘手中的铁剑已经架在她脖颈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又青,铁剑一转,饶是未开刃,再贴一寸,也能割下她头颅。
傅惊尘柔声问:“你想做什么?”
“……我能帮你止血,”花又青半真半假地说,“你的腿受伤很严重,如果我不帮你,明天它就烂掉了。”
傅惊尘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转动手腕,铁剑割破花又青脖颈,一道殷红小伤痕。她不躲不避,急促念愈合生肌咒。
脖颈间刚割开的小伤口飞速止血、愈合,眨眼间,光滑到好似从未受过伤。
这些人间兵器,伤害的不过是□□表层。咒语能生肉合肌,就连断骨亦能重造。
傅惊尘收起铁剑,微笑赞扬:“不错。”
视线仍是冷的。
花又青全然不在意,她双手贴在傅惊尘那条伤腿上,闭眼默念。
他腿上那样狰狞可怖的伤口,若用草药医救,至少得两个月,而在修道人眼中,也不过小小几道符咒。
她没有让伤口完全愈合,甚至刻意放缓疗伤速度,只让皮肉长了一半,表层肌肤仍旧是狰狞的一张口,猩红地翻着血肉。
花又青停下,她抬头,可怜望傅惊尘:“我没有力气了,现在好饿啊,明天再帮你疗伤好不好?”
她并不打算再走之前的天真妹妹路线。
事实证明,傅惊尘完全不吃这一套。这个世道,忽然间出现一个纯洁无垢的小妹妹,的确容易令人生疑。
“死”过一次后,花又青头脑清楚多了,想让傅惊尘带着她进玄鸮门,只能证明她对他有用。
左右都是来历不明,不如做一个“有用”的人。无论什么时刻,一个助手都要强过累赘。
傅惊尘只看重利益,她的价值也比“手足亲情”更高。
现在是十年前,号称“修仙加工厂”的永海派尚未出名,修道之人皆低调,大部分人也都高傲,不同俗世人结交,会这些治愈咒法的人并不多。
花又青在赌,她赌傅惊尘会带上她。
毕竟他要去的是玄鸮门,是未知的邪修之途。
寒风吹破庙门,被枯草茎刺破的木门版不堪重负,轰然裂做两块,颓然倒地。
傅惊尘低头看她半晌,噙笑。
“不过,”他微微俯身,“我今日就会离开此地,你明天怎么帮我疗伤?”
花又青怯怯:“你要去哪里呀?”
她知傅惊尘不会回答,又低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人……你可不可以带上我?”
傅惊尘沉吟:“带着你?”
“对,”眼看胜利在望,花又青快速地说,“等我休息一天,就能立刻治好你腿上的伤。”
“但我孤身一人,带你一个女娃娃,着实不方便,”傅惊尘不动声色,“倘若别人问起,我怎么讲?”
“你就说我们是一家人,”花又青仰脸,无辜望他,“比如说,叔侄,舅甥,或者,兄——”
“好聪明的小脑袋,”傅惊尘笑,揉了揉她的头,漫不经心,“那就父女相称吧。”
花又青:“啊?”
傅惊尘微笑:“旁人若问起,我就说你是我女儿。”
花又青:“啊啊?”
傅惊尘弯腰,审视她的脸庞:“和我长得的确有些相像,天生的父女相。”
花又青:“啊啊啊?”
傅惊尘顺手解下腰间佩玉:“这个送你做见面礼,叫声爹爹听听。”
花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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