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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清在小区里从深夜一直晃悠到了上午,一直到楼下的警车带着父亲一起驶离小区,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家中。小保姆见主母薛雯出事,生怕以后拿不到工钱,昨天就跟周自刚领了当月薪水另寻下家,此时家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到处是脏兮兮的脚印,餐桌上是吃剩下的泡面盒,茶几和沙发上散落着烟灰,应该是父亲彻夜未眠抽烟留下的。他走到父母的房间,墙上有一幅父母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照,照片上的母亲笑容灿烂,既妩媚动人又意气风发。他到现在也难以相信,母亲真的连招呼也没打,就独自一人逃离了中国。母亲到底犯了什么罪会被纪委两规?他原本不信她会落得如此下场,但一个人说母亲外逃他不信,如果十个人、一百个人都这么说,那么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突然发疯似地冲上床,两百多斤的体重踩得那价格昂贵的床垫吱吱作响,他一把将那结婚纪念照从墙上扯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从床上跳下来,拼命地踩了数脚。两百多斤的体重很快就让他感到累了,于是他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抱着那被踩了无数脚印的照片嚎啕大哭——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恨母亲破坏了这个原本还算幸福的家庭,还是恨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什么忙也帮不上。痛哭了一阵子,他才依着床站了起来,笨手笨脚地将餐桌上的垃圾收拾掉,又将茶几上的烟灰缸处理掉,翻出保姆房里的吸尘器将沙发吸干净,最后用拖把将地面上的脚印都处理干净,最后喘气跌坐在沙发上——他已经竭尽全力将这个家恢复原貌,可是望着空荡荡的房子,他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终于忍不住,他拿出手机,拨了莫斯的号码,这种关键时刻,还得问问莫少到底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可是彩铃响了很久,仍旧无人接听,他又想起昨晚打给张凯钟时对方扔给他的冷言冷语,不由得又一阵感伤。
母亲外逃了,父亲被警察带走了,现在他该怎么办?他需要一个人告诉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突然想起,父亲应该只是被警察带去例行问话,父亲是财政局长,他肯定能告诉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打电话给张凯钟的父亲张士英:“张叔叔,公安把我爸带走了,能不能想想办法,我想去看看我爸?”
张士英倒是在电话里安慰了他几句,最后道:“公安把你爸爸带去只是协助调查,文清,这件事省里和市里都很重视,有些事情说了你们小孩子也不懂。你现在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那么多。就这样啊,我这边马上还有个会要开,等开完会了,我空了再跟你联络。”说完,张士英就挂了电话。
周文清拿着手机不禁冷笑:该吃饭吃饭?看来张家真的想置身事外了!他又拿手机拿给莫天印,莫天印直接掐断了电话。
周文清心中愈发冷笑连连——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什么几十年的友谊,什么死党兄弟闺蜜情,都是太平日子里用来麻醉自己的狗屁,现在真的出了事情了,莫天印和张士英的态度肯定代表着张琳和甄平的态度。周文清知道,在这轮角逐里,自己的母亲薛雯应该是已经出局了。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周文清冷冷想着。
他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他知道母亲这么多年一直为甄平的杭城建设提供低息贷款担保,好几次杭城建设面临资金链断裂危机时,都是母亲动用国发集团的数亿国资,以共同投资的名义让杭城建设度过难关。这些年为了帮甄平,国发集团和杭城建设共同设立了不少的投资项目,也有一些离岸公司,这次母亲出事,肯定跟这些项目和公司脱不离关系。但甄平肯定早就做了万全之策,之前为了避嫌,与国发集团合作的公司都是甄平以其他人的名义在国外设立的离岸公司,纪委和公安怎么查也许都查不到甄平的头上。但周文清相信,以自己母亲小心谨慎的性格,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证据,但是母亲现在外逃联系不上了,这些证据在哪儿呢?周文清觉得母亲应该是把东西放在了家里的某个地方,他漫无目的地在家里寻找着,几乎快把整个家都要拆了。
傍晚,落日的余晖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落在顶楼复式的一片狼藉中,周文清颓然坐在散乱一地的杂物里,茫然失措。他找了快一天了,几乎连家里的犄角旮旯也都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出一丝线索。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大门门锁嘎达一声打开了,一脸疲惫的周自刚开门走了进来,等看到仿佛坐在一片废墟里的儿子,周自刚愕然问道:“文清,你在干什么?”
周文清终于找到生命的主心骨一般,起身冲向周自刚,差点儿将周自刚撞个踉跄。他抱着自己的父亲,带着哭腔问道:“爸,到底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自刚拍了拍胖儿子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儿,别怕,爸爸不是还在吗?”
“爸,妈真的外逃了吗?为什么啊?她一国发集团的老总,双规就双规,贪污腐败的事情,顶多坐几年牢就出来了,怎么弄得这么大的阵仗?”周文清在大学里学的是法律,他知道如果母亲真的被判刑,肯定不会少于十年,但中国的法律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只要不是死刑,就有机会减刑,还能保外就医,以周自刚的人脉关系网,也就是撒些钱的事情。
周自刚拉着儿子进了厨房,先大声道:“想吃些什么,爸爸给你做!”而后,打开油烟机,巨大的抽风噪音响起,他这才小声地贴着儿子的耳朵道:“傻儿子,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听我说,现在应该不光是警察盯着我们父子俩,应该还有人盯着我们。在家里说话也要小心,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