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抽出刀子,似乎腿脚发软完后走了几步。
看着捂着心口倒下去的步卒,看着沾血的刀口,脑袋乱糟糟的,想到被劫掠来这里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没日没夜干活,随意被鞭打打骂,和牲畜住在一起。
想到今日晚上行动之前,那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青涛骑将随身短刀递给自己,告诉她她不是农奴,而是大秦的人,是中原人,尊严要靠着自己手里的刀夺取。
匈奴步卒抽出刀子来,恼怒骂着农奴意思的匈奴话逼近。
她突然握紧了短刀,泪流满面,大声喊道:
“我不是农奴!”
不管不顾,手里的刀狠狠朝着几倍于她的匈奴人冲过去,那一下出刀的勇气让那些高大的匈奴人都震了一震。
可惜她真的不会用刀。
三千人已经在数万匈族铁骑反应过来冲杀了出去,每个人身上的皮甲上都带着箭矢,公孙靖身上是青涛骑的将甲,甲叶缝隙之间更满是箭矢,双目泛红,怒喊声中,带着这一拨儿人往前冲去。
双手长枪不断将前面的敌手挑飞,他的压力最大,面对最多的对手。
周围的青涛骑也几乎人人带伤,仍旧不住出刀。
有人不住回望,看到沿路倒下的人已经全部死去,握着手里的刀慢慢倒在地上,身下流淌出猩红的鲜血。
公孙靖双目怒睁,一声雷霆暴喝:
“走!”
手中的长枪挥舞起来,挡住了绝大部分的箭矢,背后青涛骑们一齐齐喝,气机连成腾龙,速度加快,冒着箭雨又往前冲了几十丈的距离。
在上往下俯瞰的话,能够看到匈奴铁骑如同一字长蛇,迅速反应,却有一道棱形的黑影在合围之前,硬生生凿穿了那薄弱的一点,以千人队伍,正面冲出了两万铁骑,加上几万步卒的营地。
所谓斗将,气凌三军。
公孙靖呼吸急促,嗓子眼里几乎要冒烟,契苾何力的状态更差,那张脸上却洋溢着不出的不敢置信,以及兴奋,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水,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这个时候北疆的寒意,也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跟着这些人做出了什么事情。
在北疆的腹地游走超过八千里之后,以八百能战之人,保护两千多名身体虚弱的农奴,正面凿穿了数万匈奴铁骑步卒的营寨,力战之后,突破了匈族最后的封锁,斩首千余。
在出身于车师国的契苾何力眼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堪称神话,旋即他便想起来,这位一手缔造了这种战役的男人过,当年神武府斗将营一共三十七人,他只不过是资历和战功都最差的一个。
但是契苾何力没有轻松了太久,伴随大地的震动,背后乌央央一片铁骑紧紧跟在了这三千人背后冲杀过来,地面不住颤抖,这意味着追着过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全身披重甲,连人带马超过三千斤的北匈主力铁骑。
公孙靖长枪一摆,大喊道:
“继续往前冲,最多冲出几十里,就能靠近大秦现在的城墙,冲!”
公孙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背后跟着来的不止是主力军团,其中更有年轻一辈的精锐将领,若非多是重骑,速度无法加快太多,加上反应稍显迟钝,早已经追上了青涛骑和难民的队伍。
在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被逼地爆发出全部的潜力,趴在马背上,不断尝试让坐骑加速,快些,再快些,箭矢从身边飞过,甚至于钉穿了他们的甲胄,那深沉无光的黑夜,在他们眼里就是触手可及的明,不再是农奴,不必卑躬屈膝而可以挺胸抬头走在光下。
公孙靖竭力恢复气机,以八百青涛骑保护这些人凿穿战线已经是奇迹般的战果,背后数千重骑追出来,若是返还回去拼杀,必然死伤惨重,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结果。
只能争,重骑坐骑,擅长短途爆发冲刺,却不擅长长距离的奔袭。
谁熬不住,谁撑不住,就会掉队,就会输。
轻功足以在三座江湖上都列在第一批次的顾倾寒已经第五次掠去后面铁骑边缘厮杀,每每杀去数人便回来,半点不敢给军阵纠缠住,但是江湖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太大用处,几千人厮杀,他就算是能杀去几十颗头颅也于事无补。
一气奔出十几里地,边已经渐渐泛起蒙蒙白色,左右突然传出马蹄声音,在起伏的草坡后面,各自奔出了轻骑,舍去了多余的重量,只追求速度,竟然生生赶上了青涛骑众人。
然后朝着内侧包抄,匈奴游弓手马术精湛,骑在马背上搭弓上箭,一泼箭雨洒下来,公孙靖抓起悬在马鞍旁边的大弓,打飞了许多箭矢,左手一抓抓住五根箭矢,一齐搭在弓上爆射出去,登时有三人被射穿落马,青涛骑抬起右臂,手臂上的臂弩将弩矢射出去。
双方在对射的时候速度没有半点减弱,不断对冲,不过过去了三次对射,就已经近到白刃战的距离,双方都将弓弩扔下拔出兵器对冲,公孙靖一马当先,将前面撕扯出一道裂口。
青涛骑紧随其后,将裂口扩大,带着众人冲出。
只是在这个纠缠之下,背后的重骑毫不股息马力,陡然提速,是就算将这些健马生生跑死跑废掉也要将青涛骑的尾巴死死咬住,蹄声如雷,残余的轻骑没有退去,而是收整队伍,在两侧摇曳盘旋。
公孙靖死死咬着牙齿。
那些被劫掠的缺中已经有人心境开始崩溃和慌乱,有人和青涛骑将他们放下,没了他们这些人拖累,青涛骑轻而易举就可以凿穿出去,但是并没有人应下,就算已经不再是大秦的军人,但是兵家出身,一身所学不过是为了护国安民。
为了自己活命扔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这有违大秦兵家立家之训。
青涛骑继续往前。
直到前面的草坡方向也传来了奔雷般的马蹄声音。
边日出,日出的方向上,一名穿着重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出现在草坡的最高处,太阳就在他的背后,光投下剪影,刺目看不清楚,背后大量的铁骑奔出,立在将领的背后,安静注视着下面的青涛骑。
公孙靖心中一沉,在这距离突破出去最多几十里的地方被人拦住,左右轻骑,后面还有死死跟着的重骑兵,在几乎要触碰到希望的时候,被人狠狠一脚踹回了绝望的泥泞里,背后的难民终于克制不住,大哭出声。
但是更多的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咬紧了牙关,公孙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中的长枪,枪锋上的红缨随风舞动,擦一把脸上的血迹,公孙靖面目狰狞,高声呼喊:
“冲,冲出去!!”
背后流眼泪的擦干了眼泪双目发红,青涛骑死死握着刀,那些难民里很多人撕扯下布条来将刀柄和手臂捆在了一起,奔腾声音如雷,那名挡在青涛骑前的将领重重一挥手臂,背后铁骑奔腾如雷,借助草坡的高度冲锋下来。
然后仿佛水银泻地一样从青涛骑的两侧分开。
在和青涛骑分开的时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音,他们握着长枪,笔直冲向了对面的匈奴重骑兵,为首将领手中长枪一挥,怒声道:
“绿柳,冲!”
穿着重甲,骑着健马的骑士们掠过了那些身经百战的青涛骑,马蹄砸落的声音仿佛奔雷,那一张张面庞和匈族饶脸截然不同,透着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觉。
青涛骑和裹挟的难民们止住了马,无法前进,如同立在了奔腾的洪流中,看着那些熟悉却也陌生的面容,有恍然如梦的感觉,跑了这么久远的路,终于从北匈的境内回来,还能够重新踏足在熟悉的土地上,他们站在这仍旧属于北疆的土地上,看着日出的方向,泪流满面。
一道道铁骑从那里冲出,一面面来自于大秦的方向,代表着不同将领,代表着不同部队的大旗翻滚着,如同从上大朵大朵坠下来的云,旗帜的下面,大秦铁骑奔出,马铃声音清脆响亮,一声声豪武的声音怒吼着。
那些仅存于记忆中的军队穿过他们,冲入战场。
龙骧,虎锋,破阵,长林,玄甲。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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