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纛在击碎了两侧的山岩之后,没有半点迟疑,通过先前就在这附近留下的后路暗道,遮掩气息,和剩余的四十八名神武府铁卒校尉离开了休云北山。
之后一直遮掩气息,等着王安风等人离开,这才换去铠甲,穿上牧民的衣着打扮,牵着骆驼车队,用粗糙朴素的头巾遮住了脸颊,只是露出了两只眼睛,转眼就从结阵的悍卒武者,改头换面,变成了赶路的商队。
就算是骆驼,神武府的校尉仍旧能够娴熟操控,骆驼嘴里咀嚼着似乎永远咽不下去的干草,拉着板车慢慢朝着另一处方向走去,一路上沉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驼铃叮当叮当的声响,在荒凉的沙漠上传出很远。
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赶路的校尉抓起皮囊喝了口水,偷偷去看着后面的张纛。
张纛换去了身上已经陈旧,却仍打理地很好的明光铠,看上去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虚弱,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苍白地像是草原上烧尽了一切的枯草,脸颊刚毅,上面已经布满皱纹。
现在依靠着车上的货物,双目紧闭,咬紧了牙关,无比地用力,以至于额角的血管绷地紧紧的,一跳一跳,像是不甘心的巨蟒,口中低声咒骂,有的时候,没有压在身下的那一只手掌还会突然地颤抖一下,猛地攥紧。
那手掌仍旧有力,就像是和无形的对手正在博斗着。
曾经为神武府校尉的男人们保持着沉默,收回自己的视线,驱赶骆驼赶路,他们的脸上已经不再年轻,西域的风和太阳很能让人老去,他们本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这个年纪是不应该做梦的了。
没有人说话,骆驼拉着车,一路赶路,最后在一座有着低矮土城墙的城里面停了下来,找到了能够落脚的地方,四十八条大汉,弄了些吃食,草草吃过,天色未晚,日常的操练武功之后,才去休息。
张纛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睡,梦中有那个好心肠的软蛋,有神武府的过去,有人大声喊着要和他掰腕子,赢了要借他的大旗耍耍,有……
外面的月光似乎忽闪了一下。
老者的双眼睁开,眸子里一片清明,看着黑而低矮的屋子,突然开口道:
“你来的似乎有些慢了。”
黑夜当中,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坐在了石桌的旁边,隐隐能够看到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留着触及胸膛的茂密胡须,缓声道:
“你今天下手的时候留情了。”
张纛翻身坐起,闻言挑了下眉毛,道:
“手下留情?”
“如果我懂得手下留情的话,你现在也不至于会永远留在这个境界。”
留着浓密胡须的男人逼问道:
“但是你没有让你的属下结成军阵,为你分担那个人的压力。”
张纛沉默了下,摇了摇头,道:
“这样的交手,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了。”
有着茂盛胡须的男人抬眸,道:“那我很好奇,既然你已经看不上他们的实力和作用,你为什么还要将他们一直留在身边?”
张纛不答,来人似乎却已经知道了原因,恍然道:
“看来是我问了个足够蠢的问题。”
旋即打量了下张纛,视线在他的脸上,身上扫过,道:
“看你的样子,今天应该又一次发作了对吗?”
“堂主已经和你说过了,就算是你,也无法在内心的心象世界当中,容纳如此多的‘风景’,你扛不住的。”
“就算是宗师级数的心境,就算是每一个倒影给你留下的影响很小。”
“但是汇聚起来的影响,就算是你也无法完全忽视,原本是每一个月发作一次,现在恐怕已经只剩下三五天,就会发作一次吧?在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彻底迷失自我,变成一个疯子。”
张纛只是冷淡地回答。
“抗不扛得住,不是你说的。”
男子冷哼一声,月光之下,是个年纪不比张纛小的老人,生的虎背熊腰,肌肉没有半点的衰败,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走了数次,语气当中略带暴躁,道:
“不愧是你。”
“但是我不明白,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如此执着,还有什么用?!”
“放弃吧,那些人留下的东西连影子都不算了,就算是堂主答应你,让那些兵器上残存的思绪永远留在你自己的心象世界当中,又能怎么样?他们只是连自我都没有的影子而已,甚至于是影子的影子。”
老者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张纛的领口,大声道:
“他们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生老病死,你留不住他们!”
张纛拍开老者的手掌,神色平静,一字一顿道:
“没有死,他们还都在。”
“只要我不承认,他们就都还或者,活在这里。”
张纛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另外那名老者呼吸有些沉重,道:“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你搜集神武府战场之上剩下的兵器,求着堂主,让堂主将那些兵器的主人至死时候残存的思绪投影在你自己的心里。”
“我知道那些影子都存在,但是你明白的,那些只是影子,没有思绪,没有记忆,没有办法做出选择,与其说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倒影,更多的恐怕是你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