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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开口点评下面刀客的豪武大汉心中先是微微一惊,只倒是这个不擅攻伐的同乡人打算和自己较量较量,先要起身,旋即便发现,对方的目标其实是自己前面的一名黑衣刀客。
心中先是稍微一松,便即觉得有些诧异。
今日所来,大多都是些熟面孔,彼此在西北一带江湖行走,常常照面,却从未曾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也没有听说西北的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不过,黑衣,墨刀?
大汉摩梭下巴,皱着眉头。
说是陌生,可不知道为何,偏生还有几分熟悉,似乎从哪里曾经听说过这个人,只是印象不深,是以一时间想不起来。
马义弘站在擂台上面,只觉得自己今天所见到的武者比起往日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多,而且能在此地的,不是高门大家之后,便是江湖豪勇之辈,其中不少甚至于是他年少习武时心中所孺慕之辈。
一想到今日要与他们交手,他的心中便忍不住有些颤栗,有种转头就跑的冲动。
复又想到,师门式微,师父当年受到对手暗算,一身武功,十去其五,临到这几年间,暗伤反复时有发作,有可能已经等不得下一个十年了。
自己必须要向师父证明,自己有资格承担住门派的未来和希望。
是的,必须如此。
他握紧了刀。
但是他在挑选对手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避开了自己所认得的那些江湖高手,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为年轻的刀客,当自己选择之后,复又心中懊悔自责——
他本是想要选择和自己同为一郡的那位豪武男子的,最后还是因为心中的畏惧自卑,选择了后者旁边的人,不由得因为将后者搅进来而有些愧疚感。
而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对方起身,未曾如同那些少侠们,施展出轻功跃出,而是从一侧的楼梯,慢慢走下三层,然后踱步上了演武台。
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可马义弘心中不知道怎么,就打了个冷颤,手中青蓝色的鲨齿刀也微微颤动了下,发出一声轻鸣。
这是今日这一场十年演武真正开始的第一场,自然会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这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西北一带的武者们都在心中暗自思索,凝神回忆出现的这个黑衣刀客是哪家哪派的武者。
怎得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皇甫家位置上的李吟香右手把玩玉佩,眸子却突然微微亮了下,坐直了身子,道:
“咦,是大侠?”
旁边夏侯婕以及皇甫秋阳原本正在低语些什么,闻言亦是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看向演武场的方向,除去了那个长得面嫩的刀客外,对面站着那位一身黑衣的,不正是那和他们同行而入的刀客么?
夏侯婕面上浮现饶有兴趣之色,挑眉笑道:
“他也要出手么?”
“那可要好,刚刚好看看被你们两人夸到了天上的刀法。”
李吟香得意道:“可不要被吓怕了……”
据此位置不远处。
赵阔眸子微微睁大,专注看着演武场上,在其身侧,颇有些年少轻狂模样的李丹寻盘腿坐在了椅子上,膝上横放着一柄连鞘长刀,亦是看着下面的演武场,笑道:
“刀狂出手了么?”
“如此也好,刚刚好看看这位扶风刀狂,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强的武功和实力,若是能够看出些许招式上的痕迹,便是最好不过了。”
擂台上,两人见礼。
当王安风自腰侧拔出那一柄黑沉无光的墨刀时候,旁观众人之中,终于是有人记起来了三日之前的事情——
刑部异常的调动,以及猛烈的火焰,传闻中那位一人踏破大荒寨的冷漠刀客。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大喝声音,道:
“原来是他!”
众人侧目。
开口之人未作隐瞒,继续道:
“扶风刀狂!”
“前些日一人仗刀,踏破了大荒寨的那个扶风刀狂!”
片刻的沉默之后,便有些繁杂的喧嚣声音,就像是一阵狂风一样,瞬间就从这一边,掠到了那一边儿去,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显然因为一己之力,踏破大荒寨的事情,王安风已经略微在西北一地打出了些许的名声。
尤其其中有些江湖客消息灵通,知道当日赵阔一招败北的事情,对于场下神色冷淡的黑衣青年,就更为看重。
先前北邙剑派的中年剑客皱眉,对身后比斗结束之后,有些压不住跳脱性子的弟子们喝道:
“你们数人,仔细去看。”
“子扬,尤其是你,仔细去看这位扶风刀狂的招数,等他击败了对方之后,你就下场,挑战这位刀狂。”
“他此刻风头正盛,若其武功不过尔尔,你将其轻取,自然扬名江湖,若是当真乃是不世出的大刀客,也竭尽全力,稍微占据片刻上风,便即是名动一郡一地的举动了。”
众多弟子原先还有些不甚在意,闻言神色尽皆肃然应诺。
据此之外的数个酒楼中,消息灵通者已经得知了内部发生的消息,但听得惊堂木重重一声,群音缄默,堂上老者双目横扫众人,高声道:
“十年磨剑,今日便要示与众人看!”
“诸位听客,可知道今日这第一位出场者是谁么?”
“前日单枪匹马,一刀一人,破尽西北大寇,而今乃是正风头极盛的一位大侠客,大豪杰……”
众人都是西北居民,相识故交,遍及十七郡,自然深受大荒寨苦楚,闻言都知道了这第一位出场的是谁,但听得叫好之声,轰然如雷。
已经有人忍不住兴高采烈,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便和旁边之人谈论,这位破尽了大荒寨的高手,要用几招能够制敌获胜?
“对面那人显然心神涣散,以扶风刀狂的武功和行事风格,破之不过须臾间事情,我赌十刀之内,对面那家伙的兵器就要被挑飞。”
李丹寻看了看下面的两人,颇有些轻佻开口。
赵阔神色凝重,想及当日迎面斩来的那一招霸道刀法,即便是此刻,仍旧有些忍不住颤栗,当下深吸口气,以凝重的语气道:
“三招……”
“对方如果足够谨慎的话,三招,如果没有看出扶风刀狂的武功,贸然而上的话,虽然也是中三品的武者,恐怕挨不过一招,便要被击败。”
不远处的李吟香右手托腮,道:
“大侠会怎么击败对手啊……”
夏侯婕笑道:“若是他真的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对面那个年轻刀客可能支撑不了几招吧?不过,也有可能对方也是深藏不露的角色呢?若是那样的话,便真的有趣了。”
这一座演武场虽然广大,但是周围都被极为高旷的楼阁所包围,虽然说,各家家主这些宗师级的人物只是露了一面便即离开,但是此地的武者,加上周围高处围观的,恐怕不下千人。
哪怕每一个人只是低声絮语,汇聚起来,也是浩浩荡荡,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尤其其中随风而来,猜测‘扶风刀狂’要用几招才能够击败对手。
马义弘好不容易才安抚住的紧张情绪以更为猛烈的方式出现,口中低语着冷静点,冷静点,师父还在家中等着,不能丢人,冷静点,冷静点……
可是手中的刀几乎都有些颤抖,身子肌肉绷得有些僵硬。
以这样的状态,不必说王安风,任何一位六品的武者在此,都能够在三十招之内将他拿下。
王安风本来打算径直出手,听到了后者不断呢喃的话,又见到他这样紧张畏惧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皱,心中自嘲一声,自己果然改不来性子,便即传音喝道:
“握紧刀!”
马义弘被陡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握着刀左右看了看,又引发了一连串隐隐的哄笑声音,然后才意识到是对面的高大刀客所说,面容微微一红,但是好歹是从那种紧张莫名的情绪之中挣脱了出来。
深吸口气,右手持刀,道:
“请指教!”
旋即迈步上前,所用刀法,以燎火之势开场,却无意间暴露出三处破绽,令人不忍卒视,王安风心中隐隐自嘲,面容却仍冷硬,右手墨刀扬起,以攻对攻,刀锋点在前者刀锋一侧,借助自身对于刀法的认知,助他将这一招全然施展开来。
马义弘在自己手中这一刀击出的时候,心中就知道不好,可是未曾想到对方竟然没有趁机攻击自己的破绽,而那墨刀砸落之后,自己的招式施展得反而是酣畅淋漓。
一刀举火燎原,先前不过平平无奇,交锋之时,反倒骤然爆发,赤炎异象升腾而起,马义弘心中正茫然时,耳边突然听得另一声冷喝,道:
“你在做什么?”
“出刀!”
却又发现旁人一无所觉,自知乃是传音,心中端正,低声道了一声是,右手中鲨齿刀鸣啸一声,将自己所学刀法一招一招,按部就班施展开来,紧张之心渐渐消失,只觉得自己的刀法,从未施展地如此顺畅。
而在旁人眼中,马义弘手中鲨齿刀不住鸣啸,刀法一招一招,逐渐施展开来,气势竟然浩大磅礴,如同天火坠地一般。
而先前被众人所看重的扶风刀狂,虽然说也能看得出其刀法根基扎实,所学亦是名家手法,却未曾如先前所预料那样,轻易将对方击败,两相对比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
李吟香双目茫然,不知那一日霸道异常的刀客,为何在这个时候,没能如同当时那样子表现得战无不胜?
赵阔心中亦是极为不解,旁边李丹寻挑了下有些杂乱的眉毛,略有好笑道:“就只是这样么?所谓的扶风刀狂?”
“赵师兄,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罢?虽然看去不错,也只是稍微出挑些的六品武者手段,刀法颇有可取之处,却也不过如此,内功功体更是较师兄你差一大截。”
“如何能够一刀将师兄你击败?”
赵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是道:
“当日,他那一刀确实极为霸道。”
李丹寻笑道:“这便是赵师兄你入了迷障了,他当日不是颇为淡然,只是坐在那里喝酒么?或者在那个时候就一直都在蓄力蓄势。”
“刀法和其余的兵器不同,有‘藏刀出鞘,锋芒毕露’的法门,若是他掌握了这样一门高深些的藏刀术,趁着师兄你未曾防备,一击之下,能够有出人意料的战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样看来,却是师兄你有些轻敌了啊,哈哈哈……”
赵阔心中亦是有些生疑,毕竟当日对方只是出了一刀,旋即就匆匆离开,而以他当日所展现出的秉性,绝不可能会和故意拖延招数,那不是在自毁刀狂之名么?
于江湖中人而言,名声之重,有时候甚至要重过身家性命。
他又何苦做这种事情?
难不成,当日真的只是藏刀?
李丹寻见他迟疑,复又笑道:“若是师兄你还是不信的话,那么等一会儿,师弟我亲自下场,挑战这位扶风刀狂,以其做派的话,大概是会应战的,到时候,是真是假,不就一眼辨明了么?”
赵阔迟疑着点了点头,道:
“如此也好。”
“只是,有劳师弟了……”
而在同时,众多门派中成员,以及江湖中成名高手也都想到了刀法之中的“藏刀”法门。
北邙剑派当中,中年剑客皱眉道:
“原来只是个靠着‘藏刀’和博弈之术,趁人不备的样子货,猝然而遇的话,还能够装神弄鬼,现在正面交手,反倒是露了馅,不过如此罢了。”
“子扬,之后你不必去挑战扶风刀狂了。”
“这样靠着左道手段的武者,与其交手,不过平白自坠了身份。”
身后身穿蓝色剑袍,气度颇为沉静的青年道:
“可是他毕竟踏破了大荒寨……”
中年剑客不以为意道:“大荒寨虽然逞凶已久,但是实则只是寨主稍微麻烦些,可那也不过只是寻常的六品武者,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才能够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若是能够得知其落脚之处,以你的剑法武功,想要挑破了这个什么大荒寨,不过也是举手投足的事情罢了……”
而在先前,王安风所坐的位置那里,那和马义弘为同乡的豪武大汉慨叹道:“没有想到,当年那畏畏缩缩的马义弘,竟然也有了这样的武功,只是可惜这位扶风刀狂,名头着实响亮得紧,可本事虽然不错,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记得他还上了今年的刀剑榜的副榜,当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周围数名武者亦是应和。
便在此时,场下比斗也已经逼近了尾声,王安风右手刀锋斜斩,将马义弘的刀弹开,后者踉跄后退两步,刀锋上黏附的狂暴火焰异象斜着劈出,被那位皇甫家的老者轻而易举地压制下来。
虽然被击退,但是马义弘心胸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感觉,此刻再环顾周围的话,也已经半点不觉得害怕畏惧,反倒是有雄心豪迈之气升腾。
皇甫家长老看了下两人,道:
“不错,胜者为扶风刀狂。”
“还有谁要挑战他么?”
王安风收刀,声音冷淡,冲着马义弘微微点了点头,道:“打得不错。”
这一声音被周围的武者听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声飘飘忽忽,仿佛鬼魅一般的声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嘿然道:“还打得不错,自己都打得稀烂一般,哪里来的好大脸皮。”
马义弘受王安风恩惠点拨,心中已经将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刀客当作了除去师长之外最为敬重的人,当下持刀怒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那道声音复又飘忽到了北方,啧啧道:
“怎么这么样就恼了?”
“嘿嘿,照我说,这个什么扶风刀狂,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乃是我西北江湖中群雄论道切磋的地方,你一个扶风人,北方人来我们西边儿做什么?”
“还打得窝窝囔囔,不如赶快滚回去算了……”
旋即复又一阵鬼笑,马义弘气得大怒,却根本无法判断出那个鬼笑声音出现在哪里,旁边皇甫长老亦是觉得飘忽不定,他擅长刀法,却不擅长对付这种左道手段。
在场的武者们,对于这样一个说话阴阳怪气,还不肯露出真容的家伙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闻言心中亦是不由得浮现出异样之色——
今日乃是西北十七郡演武。
便是夏侯家,东方家,以及轩辕家的高手都不曾出手,一个出身于扶风,武功平平之辈,也在这里比斗,武功寻常,在座只要是成名之辈,哪一位不比他强?
竟然还敢端着那样的态度?
心念这样子转了一转,看向场下人的眼神不由得便发生了变化,略有异样。
马义弘面红耳赤,正要开口,突然听得那冷淡声音传音道:“若还打算支撑门派,不负师长,就不可如此易怒。”
马义弘张了张嘴,道:
“可是,他们污蔑……”
周围人人眼神略有古怪,虽然都潜藏起来,但是即便是再如何细微的东西,以千人之数汇聚再一起,也已经庞大到了难以让人忽略,窃窃私语,更是不曾断绝。
马义弘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句文绉绉的话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面。
举天下之谤而加之。
他看到身前的黑衣刀客动作徐缓,将墨刀收回。
传音冷淡,仿佛寻常。
“虚名而已。”
正在王安风欲要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自皇甫一脉的位置上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长啸,浩浩荡荡,冲天而起,其音清越,颇有穿金裂石之意,袅袅不绝,将满场的窃窃私语全部压下。
众人只觉得耳廓之中阵阵晕眩,旋即便是心中骇然。
北邙剑派的领队长老神色微变,忍不住低声赞道:
“好深厚的内力!”
“好高明的手段,如此方为真高手!”
皇甫家所在之处,已经是十三层楼阁的最高点,而在那里,却站出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眉目俊朗,一双浓黑长眉,朗声笑道:
“久闻扶风刀狂大名,今日得见,心中喜不自胜。”
“愿与一战!”
“若是在下得胜,阁下仍旧扶风刀,狂之一字,便即赠与李某人如何?!”
声音落处,在这一处演武场中不断环绕,层层叠叠,仿佛龙吟一般,更添声势,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只是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看就知道武功不凡的青年刀客,要挑战扶风刀狂,先前盘山派的老者皱眉,突然想到一事,口中啊呀一声,拍手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位李丹寻和前几日败在了扶风刀‘藏刀’手段之下的赵阔乃是同门师兄弟,情谊深厚,啊呀,原来是为了同门而出言挑战。”
老人摇头叹息,道:
“真的是,就为了这个,便不顾及这其实是皇甫家的主场了么?”
“委实也是有些太过于鲁莽了,恐怕要落人口舌。”
北邙剑派的剑客道:“虽然如此,但是为了好友出头,纵然受罚,于义气无愧,你我也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难不成北山公不曾有过这种举动么?”
老者哑然无言,不过眸光之中,亦是多加赞叹。
王安风要戒备白虎堂之人,根本不愿多浪费气机,当下不顾周围赞叹声音,或者要他答应下来的呼喊声,干脆利落拒绝,声音冷淡,旋即直接转身,朝着自己的位置处走去。
李丹寻挑了下眉毛,朗声道:
“怎么了,阁下既然自号为扶风刀狂,那么本来就应该有狂性才对罢?难不成打算怯战了么?”
“原来扶风刀狂只不过是个胆小懦弱之辈么?”
王安风心念已经收束,对于周围骤然升起,连皇甫家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嘘声以及喝斥声音,全然当做无物,一颗少林一脉的武道禅心稳坐莲台,八风不动。
马义弘却仍旧有些少年心气,大声道:
“他不答应你,我来和你打!”
李丹寻面上浮现饶有兴趣之色,道:“好,看你的一路刀法,也算是有些可取之处,算是得了前辈的些许火候,我便来和你比比看。”
“可要休息片刻,打坐回气么?”
马义弘方才经历了平生之未有的酣战,气力之上,虽然有所亏损,然则战意浓厚,当下道:“不必!”
“你且下来就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