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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刑部衙门当中,因为一次性出去了许多的负伤武卒,而对于赌坊排查则用去了剩下的武卒,偌大一座衙门,显得空空荡荡的。
此时辰时过去,才刚刚不到三刻。
朱红大门打开,阳光倾泻入院落,青草自石板缝隙之中,顽强生长,极为安静,甚至于静谧,无有半点人声,只得隐约鸟鸣,自枝丫之上振翅飞过。
寂静当中,突然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音,一名青年自大堂外回廊处疾步走过,停在门前,整理仪容之后,低声敲门,等得了允许之后,才小心推开了一条缝隙,闪身进去,入眼所见极为简单,卷宗整齐堆放在桌上,分作了左右两份。
灯烛燃尽,桌上放着白瓷茶盏,盏中茶水已经淡得看不出颜色,在桌旁椅上坐着一名青年,脊背依旧笔直,神色冷淡,右手食指拇指轻捏眉心。
那双眸子扫过,来人不敢逼视,俯身行了一礼,自怀中取出折好的信笺送上,道:
“已有所得。”
无心面容缓和些,接过信笺,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对那年轻巡捕颔首道:
“且先休息。”
“是,属下告退。”
那巡捕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木门开合一次,吱呀声响,室内光暗变化,无心捏了捏眉心,展开信笺,凝神去看,其上所写,昨夜在坊间找到了目标中青年的踪迹,未曾发现老者。
对方极为狡诈,一经察觉,立刻远遁,未能竟功。
无心定定看着信笺上情报,然后敛目,将其放在桌上,并不为其所动,这种类似情报,几日中已经发现许多,他已经猜出这应该是在布疑兵之计,只需戒备。
若是随着他节奏去走,反倒不对,落于被动之中。
牢网已经布下,反倒不急着收网。
也因如此,他才会选择派出铁麟,联系荣月城一带高手,尝试将徐嗣兴的同伙也一网打尽,等到铁麟回来,就可以尝试收网了,此事眼见便可功成。
却又不知王安风那处可否有什么进展。
想及此处,他微微一笑,将抽屉打开,取出一张信笺,上面墨痕笔迹崭新,字迹平缓有风骨,显然学自于高人手笔,却也能够看得到匠人之气,终究是人无完人,天底下涉猎广多又都能取得成就的,终究少数,数十年间难得一见。
譬如这王安风,字便不怎得好看。
他摩挲了下信笺,看到上面文字,大致所写是王安风说他今日要在回春堂义诊,若有事情,便让人通报,最后似有迟疑,墨痕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形成一点,然后写下了最后一行字,仿佛如释重负。
无心自语,将之念出,道:“…………客房受损,以《大秦律例》条案,刑部办案,羁押凶人,导致寻常百姓财物受损的范畴,皆该报备,以超出财物价值一到三成补偿给铜钱?”
“果为扶风藏书守,着实看过些书……可惜不明就里。”
他自桌案上提笔蘸墨,一手持笔,一手负在背后,轻描淡写,落笔两字,折转提锋,都在王安风之上,尽显清瘦风骨——
“驳回。”
“所害为你,非是客栈之主,至多替你承担住宿花费。”
想及王安风累了一日看到这一行字的模样表情,无心嘴角勾了勾,旋即继续落笔。
“然则,以我《秦律疏议》,诸纠捉盗匪强寇凶人者,所征赔偿赃物,皆赏赐纠捉之人,又言,若为缉捕大凶,以其缉赏,官出一分,倍而赏之。”
“以前三年所布《大秦令》中,凡布衣捕捉强人凶徒一名,盗贼二名,各自以人头算,赏银五十两,丙等缉犯以上,可得官身,若不愿入朝堂,可折合银两。”
“双律并行,罪不积压,然行赏累叠,凶犯者当死,而有勇者重赏,为我大秦之律根基,百世不可以动,某当为你申报。”
写罢提笔,将笔架在三山笔架上面。
上下看了一遍,无心嘴角微微挑起:
“若要申报,当如此才是。”
旋即将其折好,复又从新起草一份,以更为正式的语气重新写了一遍,然后按下自己印玺,将其收好,放入随身的簿子里夹住,只等得回返天京城上报。
他已能够看得到那些官员神色不渝的模样,心中却唯独觉得痛快,若非例律复杂,各有依仗,他几想要再多写几条。
“与其令每年积银落入官员府邸,化作珠玉插画,伶人轻笑,倒还不如尽数都给了有用之人,就是埋入柳树下面,也好过落入官员囊中。”
手中簿子不过只有一掌掌心大小,犀皮为表,里头用的是墨家上等的纸张,民间不与流通,轻薄结实,不吸浓墨,得以烧炭为笔,才好记录。
刑部名捕,人人皆有,其上记录种种线索案件,以及官员所犯之事,常常都只是按下不表,仿佛追魂夺命,故而称之为无常,无心手上这一本,已经用去了大半。
“刑部员外郎,大理寺知事,御史台少卿……”
无心眯了眯眼睛,面容冷峻,一双眸子柔媚,阳光落在其中,波光粼粼一般,熠熠生辉,他将无常簿放在桌上,手指修长,按在犀皮上,声音转低,轻声呢喃,竟有了那么一两分温和叮咛:
“早晚砍了你们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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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扎和走在大道上,天气明媚,经日里都是阳光灿烂,让人觉得舒服,而不感觉炎热,但是他心里面却有些沉闷压抑,仿佛天上的云雾阴沉沉压下来,叫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