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的面具掀下来。”
暗卫身躯微微一僵,不肯动弹。
王安风几人不知道江澜,但是吴穹却明白旁边少女心思细腻灵动处,纵然是其身为一叶轩宗主的父亲也多有不如,被江南道名士盛赞为池里青莲,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不可能无的放矢。
当下便是神色微变,复又想到这名暗卫方才所言,一句见血,再说便要入骨刺魂,看江湖事态极准,说话又毫不客气,字里行间一股嘲弄不屑意味。
江南道中,这般性情眼力的人却不多。
吴穹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个荒谬念头。
莫不是……
夏侯轩?!
那人竟然胆大至此?亦或者别有所图?!
老书生心脏怦然加速,旋即有怒气升腾。
不等这念头尘埃落定,已经猛地抬起手来,朝着暗卫面具抓去,暗卫似乎要阻拦,抬了一下手,可他一臂被司徒彻擒拿,本身武功似乎只是七品上下,如何拦得住。
那面具被直接扣下,用力过猛,令其黑发有些散乱。
江澜心脏有一瞬间加速。
可是那并不是曾经以为已经淡忘,却始终不肯自心中走出的脸孔,甚至于连一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脸部的轮廓有些坚毅,一双眉毛却有些塌,连带着眼睛都有些萎靡,若说是留恋酒肆的醉鬼却是恰当,却不像是方才针砭时弊,不卑不亢的武者风姿,暗卫看向旁边老书生,淡淡道:
“少爷说你读书读得迂腐,竟然将我当做少爷,果然愚钝不可及。”
吴穹面色一青。
“你!”
江澜恍惚,那一池青莲中涟漪瞬间平复,略有自嘲轻笑道:
“是我在做梦了,竟会以为你便是他。”
被掀下面具,其貌不扬的暗卫木然道:“某自小在少爷身旁伺候,二十年间不曾有一日远离,习得少爷两分言语习气,再自然不过,却让尊上认错,着实有罪。”
“当死而黔面。”
言罢手中滑出一柄匕首,便要往自家面门上戳去,下手狠辣,旁边老书生抬手将他手臂把住,心中却是恼怒其性子,又是震动于其竟然还有兵器藏身。
复又想到只是这般一介随身暗卫,便既有眼界,又有决断,武功狠辣,样样不缺,相比起来一叶轩便要差得多了,除去江澜,也只是叶柱华一个小辈能拿得出手。
他年已八十,见识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原因,却只自嘲一笑,竟升起些许疲惫。
抬手一折将那上好玄铁打出的匕首折断,老书生叹息一声,疲累道:“就如此罢,方才交手已经扰动了四邻,先入客栈休息,损坏东西,照价赔偿给店家。”
司徒彻几人将那暗卫团团绑了,扔到房间里仔细搜查过,直至他身上绝无半点兵器存留,又搜出数柄无把飞刀,三根银针,一把机括手弩,一把伸长开来有两尺七寸的软剑,两双鞋底里的短刀,丁零当啷落了一地。
暗卫漠然,却教几个同门师兄弟看得心中又惊又怒,若是方才这暗卫没有因为令江澜误会,而自己掏出一把匕首,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这般仔细搜查。
一想到到时候可能出现的场景,便止不住有凉意自脊梁骨攀升上来,闷热的天气里,却生生打了个阴森森的寒颤,旋即更怒,将他带到了一处角落,各施拳脚以发泄心中惊怒。
王安风心里有事,想要去找薛琴霜,却发现少女今日里早早便已经回去了客房,在房门前迟疑半晌,仍旧没有敲响木门。
老迈儒士吴穹带着了叶柱华进去房间,强提精神,沏了一壶茶,给这年轻弟子倒了一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自嘲笑叹道:
“年纪大了,精神气终究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了些外物,却都提不起精神。”
叶柱华轻声道:
“师叔祖这是说的什么话。”
吴穹摇头,道:“不提这个,掌柜的可曾给过补偿?”
叶柱华点点头,这年轻书生模样虽然只是清秀,却有一股从容不破的风度,仿佛什么事情都能够坦然面对,道:
“因着今日见到武者厮杀,难免提心吊胆,受些惊吓,弟子贸然做主,多给了些。”
白发儒生嘴里轻轻嚼着茶叶,点头道:
“既然害得人家提心吊胆,这些补偿自然是应该的。”
这嚼茶叶是他年少时候养出来的习惯,那时候家贫,读书犯困了喝茶水解乏提神,最后泡茶的茶叶都没了味道,还要放在嘴里咀嚼,等到最后一丝苦味散去,他恍然回过神来,脸上有一丝歉意,唤那年轻弟子表字,道:
“对了,致远,你怎突然出现在此处?”
叶柱华不敢怠慢,起身抱拳行礼,缓声道:
“正要让师叔祖得知。”
“师父自外游历而归山,仗剑登阶千三百级,我一叶轩之围已解,急遣弟子而来,却是不必再让江澜师妹前往一叶轩,寄人篱下。”
咔嚓一声,老者手中茶盏重重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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