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义,沈绍文的族兄,早年在朝廷担任司龙寺少卿,展现了不俗的能力。后因丁忧辞官,回到沈州族中担任了家族要员,主管钱粮,不再出仕。
看到沈世勣高举的右手,那残缺了的手指深深地刺痛了沈绍义的内心。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沈世勣在他的面前一向乖顺,再加上年轻时在蔡州为官,与此子本就聚少离多,是以在疼爱之外,还多了几份愧疚。在外跋扈?哼,一群乡野刁民,没有指责世家大族的资格!
“伤你的人在哪里?”
“公主也来了,带来了大理寺的人。”沈世勣指了指三余堂里面,“与上次在沈园伤我的是同一人。”
沈绍义听闻此话,顿了一下。他虽然一直居于沈州,但对于沈园的事还是知道个大概的——沈绍文第二日就给他传了信说明情况,并委婉的给了适当约束子侄的建议。至于汪恒非凡者的身份,那是沈绍文后来才知道的事,还并未来得及与沈绍义通气。
“这次是因何而起?”知道来龙去脉,才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能在沈家居于高位,沈绍义也不是蠢人。
沈世勣踌躇了一下:“我看上了此间的一个民女,让人将她买了下来。我们都已经离开了,那匹夫又追上来伤了我等,并胁迫我们写所谓强抢民女的认罪书。”
王继才侧头看了沈世勣一眼,记在了心里。
“知道了。”沈绍义略一思量,心里有了事情的大概猜测,也有了应对之法,提步往三余堂里面走去。
隐藏在门后的两个上林卫没有阻拦,眼前的是熟人了。
通禀过后,父子两人也进了后院卧房。此时的夏振堂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受伤颇重,仍旧卧床。公主则正在一边同夏思寒闲谈。
“小民见过公主!”
“不知沈少卿所来何事?”公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小民带犬子前来赔罪。”沈绍义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都怪鄙人管教不严,犬子御下失当,让家奴伤了人。此刻追悔莫及,特来向夏老先生致歉,愿意对夏家和其他受伤诸人做出补偿。”
说是赔罪,但言语之间却又暗藏推脱之言。言外之意,是家奴自作主张伤人的。就和之前打手想的一样,强抢民女的罪要找到人背锅。
沈世勣听闻此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把头一低,直接跪在了床前,一个大礼就行了下去:“小子言语失当,御下不严,让家奴会错了意,伤了夏老先生,小子在此谢罪!”父亲自不会害我,能屈能伸方是好汉!
“起来吧!”躺在床上的夏振堂也才刚刚知道了事情的后续。此刻沈家主动过来求和,他没有多少拒绝的资本。
随后,沈绍义开始列出自己的赔偿诚意。
汪恒皱起了眉头。他之所以“无所顾忌”的对沈世勣动刀子,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树一个典型——动我身边的人,要想想后果,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而现在,面对主动跪倒的沈世勣,被动和解的夏振堂,他直接成了半道杀出的,没有了事件的话语权,不太好操作了。若是强行出面,扯出过往的恩怨,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不够大度,对过往种种念念不忘了。
这就是沈绍义的目的了——决不能将这次的事件定性为沈世勣对汪恒的报复!那样沈世勣可能会担上两个罪名,而且很容易和皇族对上——这次来的并不是和沈家交好的四皇子。蔡国始终是蔡家的帝国,作为蔡国第二大家族沈家的高层,沈绍义再清楚不过。
从夏家着手,一切都是见色起意。这是沈绍义化解的方法。
面对沈家这个庞然大物,稍有理智的人肯定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夏家自己没有背景,外来的助力也不可能一直全方位的庇护他们。
和解对沈家、夏家和汪恒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汪恒和沈世勣没有旧怨新仇的话。这也不能全怪夏老爷子,毕竟很多的事他还并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小民的悲哀就在于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没有选择。
在赔罪赔礼取得谅解之后,沈绍义这才带着沈世勣和王继才一同离去。
董林心里有些喜悦,有了大理寺正在,这次可以把沈家二少直接送去边军效劳了。他袖子里放了数份案卷证词,来自于三余堂斜对面的茶馆伙计和茶客。打手在摸夏家底子的时候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连卖身契也是在那儿写的。期间有个爱显摆的大嘴巴透露了不少信息,直接指明了是自家公子的好友看上了夏家少女,让他们运作一下。
有了这些证言证词和其他的一些证据,沈世勣想要脱罪很难了。
从茶馆出来的董林一时间觉得沈州的天都晴朗了一些。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看到大理寺正张跃鲤正在送沈世勣三人出门。
将三人送上马车后,张跃鲤走到董林面前,叹了口气:“夏家和沈家和解,董大人不用继续查下去了。”
董林未发一言,只是将袖中的证词递了过去,而后大袖一挥,转身高歌而去:“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