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暂时安静了下来，也不想道旁的几人听到声音把他们认出来。

行出锣鼓巷后，车队转而向南。行出一段距离后，王继才重新挂起窗口的布帘，想让风吹散心里的憋闷。

“沈州出产美女啊！”王继才只是瞥了眼车窗外，就挪不开目光了。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台阶上用一根细木棍指点一个小童手上的书本，神采飞扬间大有指点江山之势。

“哦？看上哪个了？让为兄出面给你讨来就是。”沈世勣在沈州是出了名的跋扈，强买民女什么的早就不是稀罕事了。

“有劳沈兄了。待沈兄到了蔡州，我一定扫榻相迎。”王继才指了指街对面。虽然王继才好色，但他常年身处天子脚下的蔡州，多少还有点儿底线，一般不会碰民女。但今日中午本就喝了不少酒；刚又遇见了此行的目标公主和羞辱自己的人同行，心里憋了一股气；再加上沈世勣愿意出头，他当然乐得坐享其成。

沈世勣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确认了目标是一个少女，面相确实不错，只是还需要再过几年再发育一下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延恩，靠边停车。去，弄清楚那粉色衣裙少女的跟脚，干净的就带走，王少爷看上了。”沈世勣敲了敲窗框，吩咐外面的下人，“弄碗凉茶过来，头还有点儿晕。”

从外面回来的夏思寒看到小学徒坐在门口读医书，一连遇着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字，就忍不住指点了一番。知道自己找书看，还不错。指点完后，就坐在了柜台后无聊的拨弄算盘。今日本来要从城外返回的母亲又延期了，说是事情比较多。就一个小小的药材庄子，哪儿来的那么多事情？

翻过页来，小学徒又遇到了生字，转头看向里间的夏思寒，见她嘟着嘴，识趣的没有去问。来了几个月，他可摸清楚了夏思寒的脾气，嘟着嘴的时候准没有好事，他可不想挨训。就在他埋头继续的时候，一片阴影陡然笼罩了他，惹得他一阵不快，这人怎么还故意挡别人看书的光线？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就将不爽的话咽了回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来人是四个大汉，其中三人一声不响的坐在了大夫黄波的对面。黄波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何处不适？”

对面一人笑了笑：“没什么不适的，就走累了，随便坐坐。”

黄波无奈，从腰间摸了本医书出来读，至于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剩下的一人则往柜台前一站：“姑娘，你爷爷呢？找他有事。”

夏思寒摸不清对面的底细，赶紧进后院叫爷爷去了。片刻后夏振堂和跑腿伙计一起从后院出来了。伙计给来人倒了碗清水后，默默退到了门边。药店不提供茶水。

夏思寒就留在了后院门门帘后，伸长了耳朵偷听。

“掌柜的，喜事登门啊！”来人端起碗润了润喉咙，“我家公子在京城的好友看上了你家姑娘，准备送你们一场富贵。”

正在门后偷听的夏思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都急促了。正是怀春的时候，正是待嫁的年纪，陡然听到外人提起婚配之言，自是紧张万分。

夏振堂的心情则瞬间有了阴霾，守了几十年药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这分明就是居高临下的吩咐口气，再看对方这架势，多半并非好事。悄悄给门口的伙计递了个眼神，伙计当即出门而去。

见几人没有阻拦，夏振堂不自觉松了口气：“家女年纪尚幼，不知礼数，恐难以服侍贵公子好友。还请贵客令择贤良。”

“掌柜的，我都还没说我家公子是谁呢你就急着拒绝了？”都不待夏振堂插话，来人就继续说下去了，“沈二公子正是我家主人，公子的好友则是京城王侍郎的嫡子。跟着王公子，将来有的是福享，你们也能跟着沾光。”

说着，来人将一个装东西的袋子扔在了柜台上，里面是约莫十来两银子和一张单子。顺势挥了一下手，后边的两人随即站起，向后院走去。

夏振堂瞬间涨红了脸。沈二公子？不是那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这哪是来送富贵的样子？这分明是拿十几两银子就想买了他的宝贝孙女！就当她是外面随便买卖的婢女么？

时间！他需要拖时间！

“沈二公子？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这就去告诉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如此好事能落到她的身上，那是天大的福分！贵客稍等！孙女不知礼数，还得先去给她敲打一番，免得今后服侍的时候冲撞了令公子。”夏振堂强压下怒意，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对面人多，他一个老头子肯定拦不住，只能先虚与委蛇一番。

“嗯，去吧。”来人也不怕掌柜的弄出什么幺蛾子，既然能避免无谓的纠纷，乐得轻松，“去吧，你有半炷香时间，公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闻听沈二公子就在外面，夏振堂脸上的血色飞快的褪去。这沈二公子在沈州恶名昭彰，偏偏没人能治得了他。据说他随身都带了一本册子，上面记录了他不能招惹的对象，如果不是榜上有名，那遇到他多半就倒霉了。

外面巡逻的卫兵即使来也多半靠不住了，伙计多半白跑了；王夫子认识一些沈州重要人物，只是他去了城外出诊，什么时候回来说不清楚，肯定赶不及了；和县丞有些交情，但身处官场他肯定不敢插手；信德的周掌柜交情不深……周掌柜！刘俊！昨日他们说和沈家有交情，能住在为民巷想来不简单！赌一把赌一把！夏振堂在转身朝后院走的片刻功夫已经完成了一轮头脑风暴。

掀起通往后院的门帘，夏振堂看到了角落里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的夏思寒：“儿啊！快走。你年初就已经及笄，算是长大了。为民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民巷。如今好事临门，我不能再继续留你在身边了。你到了公子府上一定要谨记规矩……”

夏振堂在门帘落下之后就急急打手势，指向院子的后门，并在正常言语的间隙插上轻声的“快走”“为民巷”。

昨日众人才说起过这个地方，她哪能不明白爷爷的意思！这是让她逃！

之前她一直是夏家的掌上明珠，生活虽算不上锦衣玉食，但也绝对远超了一般人。突然要让她去跟着沈州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的狐朋狗友，这不是往火坑里跳？现在爷爷也让她走，她再不迟疑。

转身打开门的前一刻，夏思寒回头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现在的他仍然在苦口婆心的“说教”着自己的孙女，眼里满是慈爱。

夏思寒不再犹豫，毅然拉起了后门的插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