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人类帝国和虫族正式建交,过去错误的历史全部重新被修订完成,并开始书写新的篇章。
圣露星被划入虫族领域,正式更名为盛昭星,寓意虫族的未来盛世光明。同时帝国专门成立了面向虫族的外交部,并在征得霍闲风的同意之后,同步派往了一批人分别前往盛昭星和虫星建立大使馆,加强两族和平交流。
关于盛昭星的名字也是江瓷取的,因为他之前问霍闲风的意思,后者回答他说就叫第四虫星好了。
“为什么是第四?”
“哦,因为虫族的地域总共有三颗星球,按照占领顺序一二三排名的。”
江瓷沉默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虫星的寓意了,就是虫族的星球嘛,简单直接。要是按照这个逻辑,那当年地球就不应该叫地球,就该叫人星。而恒云星就该叫第二人星。
但是好难听。
“......算了还是我取吧”
霍闲风点点头,完全不在意。
“——行。”
通过幼崽和星球的取名事件之后,江瓷确认了虫族在取名这件事情上是真的不在意且不擅长。所以他就毫不客气地拿走了取名权。
自从大战结束之后,帝国接手了所有幻神教遗留下来的技术。科学院无数研究员经过一年的钻研之后,空间跃迁技术取得重大进展,而关于圣者留下的空间穿梭装置的核心理论也完全被破译。银河系和虫星所在的星宇被新建的空间门连通,可以进行小规模的稳定空间跃迁。
所以霍闲风这次返回虫星的时间,从原本的大半年直接缩短到了一周。
这次他们返航乘坐的不是人类的星舰,而是居住在星空巨虫里面。就是当初诺拉扛着温医生奔赴战场时乘坐的那个。星空巨虫体型相当于人类的航母,腹部是中空的,进行过特制改建过后,就可以用于运载虫族士兵。
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另类的生物机械。
江瓷对此非常感兴趣,确认自己进行改装不会使对方感到疼痛和不适之后,他就直接上手了。
“父亲,你能看懂阿瓷爸爸在做什么吗?”
自从曾经进行过人类的胎教之后,蛋崽就确认了自己虽然是人类和虫族的混血,但是他除了一头银毛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继承到江瓷的地方。
这个问题让霍闲风沉默了,关于人类科技方面的知识,他的了解程度最多也就在军校考试的物理试卷上拿个九十分。但真正到了实践方面,基本为零。
哦,之所以他能拿九十分,是因为霍朝那个笨脑子只能得个位数,但是当初情况紧急,那家伙偏偏又非要进军校不可,于是哭着求着让霍闲风帮忙做了弊。
这大概是光明磊落的元帅大人唯一拿不出手的事情。
霍闲风轻咳一声,回答道。
“不需要看懂。”
自从返回虫星之后,他们就开始改用虫语了。至于江瓷,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从之前确认霍闲风身份开始,江瓷就有意识地跟着对方学习虫语,两年多过去,已经可以听懂读写,所以现在小家庭的内部交流通常都是两种语言无缝切换。
这时候,霍闲风开始教导幼崽,
“虫族的王,第一重要的是要把整个种族放在首位,其次是强大的实力和冷静睿智的头脑,再者就是会用人。世界上的技能有很多很多,一个生命体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学完,所以第三点很重要。”
这一点是霍闲风从人类身上学到的,比如裴长云。
一个武力值个位数的beta,精神力阈值甚至都够不上A.级机甲,但依旧能够统御整个人类帝国。这里面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
“只不过虫族最优越于人类的一点,就是我们可以保证每一个族人对王的绝对忠诚,以及整个种族的团结性......”
霍闲风没有接受过父母的教导,但多亏于受过很多人类老师的教学,并同时拿霍朝练过手,所以他当起老师来,非常游刃有余。
不论是个体战斗,机甲操控,还是各种理论......只要是他会的,都知道怎么教。
于是这导致小X失业了,它每次站在霍闲风身边都觉得自惭形秽。所以干脆打不过就加入,小X天天圈在舟舟的手腕上,跟幼崽一起听课,并将其命名为育儿系统的虫族化和升级过程。
时代在进步,育儿系统也得跟着升级。
短暂的一周旅途过后,江瓷第一次见到了霍闲风的故乡。
虫族占据了三颗星球,但中间的主星最大,外围的大气层不是白色的,而是彩色。附近两个就像是卫星一样环绕旋转。
古怪飘渺的云层,耀眼梦幻的极光,跌宕起伏的山脉,还有大片绮丽美艳,形态各异的花植遍布整个地表,而一座辽阔而宏伟的王城就簇拥在无垠的花海之中。
匍匐在地面上的虫族们犹如海潮一般,一层盖过一层地涌动起伏,排列成神秘又复杂的图案它们震动着腹膜,发出一种神秘又奇异的旋律,让人听到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喜悦和兴奋。
——整个虫族都在恭迎王的回归。
场面恢宏而壮丽,让人热血沸腾又眼眶湿润。
霍闲风安静地注视着第一次亲眼见到的故乡,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察觉到江瓷悄悄来握他的手时,慢慢地,用力地回握了回去。
“欢迎回家。”
霍闲风听见了江瓷柔和的嗓音,他转过头看向那个人的脸,很轻应了一声。
“嗯。”
他回家了。
这场三百多年的流浪,终于结束了。
这一刻,霍闲风少见地露出了笑容来。
不是曾经那种自负或者嘲讽的,而是释然,轻松,并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种游子归家的激动和喜悦。
江瓷亲眼见证了万人空巷的盛况,也见识了虫族的王城。
这座庞大的都城几乎是恒云星首都的三倍大,而王宫的建造风格也承接了虫族一贯奢靡华丽的样子。跟这相比,江瓷顿时觉得霍闲风当初建在江家的那个小宫殿都不配称之为宫殿。
只不过比起人类动辄几百米的科技高楼,虫族的建筑高度平均都只有五六十米左右。而地面的建筑不过是冰山一角。地下部分还有更大片的建筑领域。见到如此庞大繁丽的异族建筑群,简直让从恒云星过来交流的那群建筑师都开心疯了。
霍闲风花了两天接见了一群痛哭流涕的留守老臣,然后又花了半个月接手目前虫族的所有事物。虽然他呆在恒云星的这一年也通过远程接手了一部分,但是回来之后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很忙,但回到寝殿的时候,他就会看见心爱的家人。
“霍闲风!你过来看,我想在虫星的外围搭建太空信号站,还有再建造一些太空炮台作为守卫。哦对了,关于之前那个精神力屏蔽装置我也想到办法了,你听一下......”
“嗯。”
霍闲风安静地听,虽然听不太懂江瓷口中的专业术语,但他很享受听对方的声音。因为里面能够很清晰地找到温柔的爱意。
这种时候,王身后的尾巴倒是没闲着,圈了朵花,随意甩一甩,就能把幼崽逗得满屋子兴奋乱飞。
现在霍闲风不再反反复复地做那个同样的梦境,他也很少在窗边吹风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终于有一种充实又安定的感觉。
“父亲——!”
最终蛋崽,哦不,舟舟小朋友总算在累趴下之前抓住了父亲尾巴上的花。
“父亲~”
舟舟顺着王的尾巴往上爬,爬到霍闲风的肩膀上,悄悄道,
“能不能......”
“?”
霍闲风回头,跟幼崽湿漉漉的金色眼睛对上目光,精准地接收到了对方的求救信号。霍闲风漫不经心往旁边一扫,果然发现还没收起来的教学课件
啊,果然是这样。
江瓷最近忙于在虫星上建造一些信号塔,并构建新的星网,同时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类科技。不过他没有疏忽了对小孩的教导。
江瓷一直觉得之前的胎教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蛋崽太小了不能理解,所以等到他测过小孩的智力已经相当于人类五岁小孩的时候,他就制定了一份新的启蒙计划。
——所以就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霍闲风随意用尾巴把幼崽圈起来,又抛着玩儿几下,
“今晚回你自己房间睡?”
“好!!!”
舟舟顿时眼睛一亮。
只要不学习,怎样都成!
霍闲风点点头,然后尾巴一甩,就把幼崽从窗户上丢下去了。另一边江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心爱的舟舟宝贝像一颗陨星似的消失在窗边。
江瓷:“......???”
“霍闲风——!”
即便天天看虫族完全不顾忌幼崽死活的养育方式,这一刻江瓷还是震惊了,他立刻跑到窗户边往外看。
虫星的夜晚并不黑,因为很多花植到了晚上都会发光,各种颜色,分外绚烂。所以江瓷就看着小家伙跌入一片花丛里,然后拍拍屁股自己爬起来,还钻到另一朵超大的花朵里面去吸蜜吃。
江瓷:“.......”
霍闲风从后面抱住他,低头在omega的耳后亲了一下,
“没事,摔一摔更皮实。”
江瓷被这个忽然的轻吻弄得浑身一热,他脑子里顿时就空了,僵硬点点头,小声应道,
“......嗯。”
某种意义上,虫族确实强大,养孩子也的确糙。
“要喝酒吗?”
“......喝酒?”
江瓷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突然要喝酒?”
他转过身去看霍闲风的脸,如今的王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俊美又强大。但江瓷深深记得,上次霍闲风喝酒时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
那还是当初霍闲风在天冬星把他从地下城捡回去的时候,当时少年倚在窗边,碎发在寒凉的夜风中幽然散开。他单手提着一瓶烈酒,一口一口,漫不经心无言饮下。
那个画面让江瓷记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依旧清晰如昨日。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个少年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只是可能......是个不太幸福的故事。
有了回忆的对比,江瓷瞬间紧张起来,
“霍闲风,你有什么事情吗?”
王立刻察觉到了老婆的紧张,他笑着对江瓷眨了一下眼睛,
“嗯,因为今天收到了供奉的新酒,你要尝尝么?”
江瓷知道虫族没有货币体系,商业贸易也很少,他们是分为不同的工种制造不同的必需品,然后再由专门的部门按照地位等级统一分配供应。所以最好最珍惜的东西,当然是优先供奉给王。
原来只是分享。
江瓷心里松了口气,他重新笑起来,
“好啊。”
江瓷其实很少很少喝酒,因为军队禁酒,也因为他酒量其实不太好,曾经好奇尝过一点然后就被贺准告诫说不要喝了,omega喝醉了会很危险。于是自那以后,他就没再碰过。
但是虫族的酒他倒是想尝尝。
“那我去准备一些吃的!”
他说着,飞快起身往旁边的储物间跑。
自从来了虫星之后,周九鸦和裴长云怕他换了新的环境不习惯,经常都会寄很多东西过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吃的。不是营养液,而是恒云星培育出和地球一样的蔬菜和肉类。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床边小桌子旁,地上铺了软软的地毯。
哗啦啦——
淡红色的酒液缓缓入杯,甜蜜的花果香气在空间中幽幽溢散开来。霍闲风从酒柜里面拿了几瓶酒放在桌上,考虑到江瓷平时不怎么喝,于是选了一瓶度数最低的。
“这是用花液和果汁酿的,所以颜色有很多种。”
“噢~”
江瓷打量着造型奇特的杯子,忽然忍不住笑。
“你们虫族还真是喜欢花,连杯子的造型都要雕刻成花朵的模样。”
“嗯。”
霍闲风注视着他漂亮的绯色眼瞳,轻声应和。的确是这样,虫族喜欢什么,就一定一定要表达出最热烈的爱意来。
江瓷尝了一口,顿时有些惊喜,
“好甜。”
他头一次喝这么甜的酒,除了最后有一点点酒精的香味,开头就像是特别好喝的果汁。
虫族是杂食,只是在孕育期,蜕变期,以及战时的时候,它们需要大量能量才会一直进食金属,其余时候并不会这样。
相比于金属,其实他们更喜欢花蜜的味道,所以酿出来的酒也是一样的味道。
“这次不用遵循禁酒令,觉得遗憾么?”
“诶?”
江瓷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霍闲风在问什么。因为出发来到虫星之前,江瓷辞去了军队的职务。这代表着他告别了曾经为之努力多年的军队生涯和荣誉。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跟霍闲风说,只是对方现在这么问,看来是今天知道了。江瓷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
“不觉得。”
霍闲风手里的酒杯忽然被他轻碰了一下,晶石雕刻的杯盏碰撞出一声清冽的声响。
“我小时候一直仰望着父亲的背影,觉得他单凭一双手,就可以做出各种神奇的机械非常非常厉害,所以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江瓷垂下眸,绯丽的眼瞳里面漾动着酒液的粼光。
“后来我又突然发现,好像学我父亲好像并不能拥有保护他人的能力。但是我小叔叔就很强,他可以打败好多好多坏人,可以在最危险的情况时拥有救下最重要人的能力。所以我改变了学习的目标,开始模仿另一个人。”
江瓷的成长过程,一直都在拼命地模仿,开始是模仿父亲,然后是模仿小叔叔。但是他们两个都是时代的巨人,并且在三百年的战火岁月中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所以江瓷比不上,怎么都比不上。
“逐渐拼命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超越他们任何一个。”
所以曾经的江瓷一直一直被埋在阴影里。
“还好,还好后来我遇见了你,霍闲风。”
江瓷抬眸,安静地注视着他,眼底逐渐流淌出温柔的笑意。
“他们都把我当孩子,只有你把我当江瓷。”
“只有霍闲风认真听江瓷讲话,只有你相信我。你让我觉得,我即便是个omega,也可以凭自己做到一些什么,也可以拥有保护他人的能力。”
霍闲风安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一口一口把杯子里的酒慢慢喝完,也听他慢慢诉说,
“进入军队,只是我模仿小叔叔的一个过程,就像我当初考入科学院的少年班,也只是追寻我父亲的背影。而这些都只是我想要获取力量,幼稚地证明自己的过程。”
“现在我终于抵达目的地了。所以是时候......该走另一条新路。”
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江瓷知道自己没有精力兼顾家庭,军队,以及他喜欢的科研,所以总是要有取舍。
江瓷感觉头有点沉,但是他的意识还清醒着,只是断句开始有点奇怪了,
“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要选择人生中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部分。”
霍闲风看着omega脸上逐渐染上醉酒的红晕,就像缓缓绽放的花瓣一样逐渐艳丽。
“我想要填补......虫族关于科技方面的空白......”
“我想要一直陪伴在......我最爱的家人身边......”
说到这里,霍闲风看见江瓷忽然站起身,一把扑过来将他推到在地上。
强大的王轻而易举就被扑倒了。
“阿瓷?”
霍闲风看见他脸颊醺红,眼底湿润,似乎激动地想要说什么,
“霍闲风,我......”
这听起来可能是第二次告白。
于是王骤然紧张起来。
砰——
霍闲风感觉胸口一沉,原本期待的表情瞬间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