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颓山蔫得不行,要是有尾巴他肯定得耷拉下来。
晏聆无奈道:“没事,可能是那剑石不怎么结实,等之后我再寻更好的给你铸剑。”
玉颓山还以为晏聆要骂他,没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个美好的保证,他受宠若惊:“聆儿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晏聆面无表情看他,突然把他揍了一顿。
玉颓山说:“这就对了。”
晏聆:“……”
可直到最后,晏将阑也没寻到能承受纯天衍灵力的剑石。
玉颓山没有名字,没有表字,甚至连本命剑都没有。
来时孑然一身,走时空空落落。
又是一年秋分,八月二十八。
晏将阑一大清早在恶岐道的桂树林坐了会才慢吞吞地回没奈何巷的晏温医馆。
仔细想来,这六年来玉颓山总是会在生辰那日送晏将阑一堆礼物,也许并不是为了弥补那过去的八年苦难,而是将他离去后的后面数十年的生辰也给一道补了。
晏将阑每年虽会送玉颓山礼物,但大部分都是看他太爱吃,去搜罗十三州没吃过的美食,有时候小山似的吃食,玉颓山一夜就能吃完。
可如今看,晏将阑却只觉得郁郁酸苦。
玉颓山根本尝不到味道,他送的那些东西再精致难得,也只是一堆难吃的蜡。
晏将阑蔫了一路。
回到没奈何巷的医馆,还没打开门就听到秦般般的叽叽喳喳声,吵闹个不停,晏玉壶似乎也在说什么。
晏将阑将门推开,视线往里一扫,就见盛焦冷着脸坐在那,面前是一碟子黑乎乎的东西。
瞧见他回来,秦般般立刻冲上来告状:“兰哥哥,你快来看看,他什么手艺啊?”
盛焦默不作声。
晏将阑空落落的心被逐渐填满,疑惑走上前看着桌案上的东西:“这是什么?碳烤豆腐块?”
盛焦:“……”
晏玉壶在另外桌案上准备了一桌子的吃食,见状拼命忍笑:“师兄,那是桂花糕。”
晏将阑:“……”
晏将阑悚然一惊,惊愕道:“是什么神人能把蒸着的桂花糕弄成黑色?”
众人沉默。
晏将阑问完就后悔了,秦般般做糕点的手艺了得,晏玉壶自小被他摧残,也会些厨艺。
——只有盛焦了。
“哦,不错。”晏将阑生硬地转了话头,干巴巴地夸赞道,“黑、黑色其实也不错,很新颖,我还没见过谁家的糕点是黑色的呢。”
盛焦:“……”
还不如不夸呢。
盛宗主难得下厨一次,晏将阑觉得不能泼冷水,一边说着一边捏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含糊道:“嗯,味道很好。”
话虽如此,他却嚼都没嚼,直接吞下肚。
盛焦蹙眉,一把夺过晏将阑手中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低声道:“别吃了。”
晏将阑却一抬手臂躲开他的手,笑嘻嘻道:“盛宗主亲手做了,我怎么能不吃呢。”
说罢,还把剩下半块一口吞了。
秦般般目瞪口呆看着晏将阑:“兰哥哥,你竟真的吃得下?”
晏将阑瞥她一眼,和她传音:“你和你师尊有什么仇恨?没看出来我在哄他开心吗,别插话,再说这糕点除了卖相不怎么好,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这几年盛焦收了不少徒弟,秦般般一直都是不可撼动的大师姐,地位最高、却也最容易受盛焦磨炼。
秦般般很能吃苦,无论盛焦让她束缚灵力在万层台阶跑十几个来回也是没有半句怨言,刮风下雨哪怕累瘫了也会跑完。
听话归听话,秦般般对盛焦并不畏惧,说话也没心没肺口无遮拦,有时候专往盛焦心尖上戳。
比如现在。
秦般般道:“如果他只做一次能做成这样,我也会夸啊,但他已经做了七八锅了,这次简直是飞跃性的进步。”
晏将阑:“……”
晏将阑沉默了。
盛焦大概已经听到他们的传音,默默地将剩下的半碟子糕点收起来,等会就扔了算了。
前几年晏将阑生辰都是在晏温山宴请诸行斋好友吃酒聊天,今年就他们四人在此地无银城过,有秦般般这个叽叽喳喳的话痨,倒也算热闹。
四人吃完饭后,晏玉壶和秦般般送了礼物便趁夜离开。
晏将阑喝了些酒,眼尾通红,笑吟吟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盛焦:“盛宗主,你的礼物呢?”
盛焦只喝了茶,清醒得很,闻言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
晏将阑醉醺醺地拍桌大笑:“你怎么又送珠子呀?我手腕脚踝都戴不过来啦。”
虽然这样说,但晏将阑还是熟练地将爪子伸过去晃,让盛焦给他戴上。
盛焦按住他的爪子,微微倾身朝他靠近,单手解掉他的璎珞扣耳饰。
晏将阑乍一听不清声音,皱着眉头含糊道:“怎么了?”
盛焦将那颗古怪的珠子轻轻靠近晏将阑耳廓上,就见那珠子像是盘成一团的蛇,悄无声息地伸展开鳞片四肢,像是活过来一般从盛焦手指间跳下去,游龙似的爬到晏将阑耳廓上。
晏将阑被奇怪的触感弄得浑身一哆嗦,拼命甩头:“什么啊?”
盛焦半扶着他的侧脸:“别动。”
晏将阑无条件信任盛焦,只好乖乖定住,任由那冰凉的东西在自己耳朵上爬来爬去。
“水龙”伸长身体,身上雕刻无数道符纹,倏地一闪像是繁琐的法纹在耳朵上留下一道灵力影子。
晏将阑诧异地一眨眼,没有耳饰耳朵竟然也逐渐听到声音。
盛焦:“能听到了?”
晏将阑点头:“嗯。”
盛焦一点水龙眉心,透明的龙悄无声息在晏将阑耳廓上盘了几圈,随后渐渐隐蔽身形,只留下一枚没有丝毫绳子的桂纹灵珠凭空垂在晏将阑雪白耳垂下,像是柳絮般轻飘飘,打在耳朵上也不疼。
晏将阑诧异地摸了摸耳朵上那颗毫无存在感的珠子:“这是「助听万物」?怎么做到的?”
盛焦道:“去找伏瞒做的,这个法器不像之前那个,每隔几天就要换灵珠。”
“是吗?”晏将阑不知发现了什么,挑眉道,“那我怎么感觉这法器上的气息这么像你的啊?”
盛焦沉默好一会,才道:“伏瞒给的阵法,我自己刻的。”
晏将阑知晓「助听万物」的阵法很难刻,诧异道:“刻了多久?”
“半年。”
晏将阑愣了愣,伸手抚了抚耳朵,明明没有耳饰磨他的耳廓,耳垂却微微红了。
半年时间,盛焦都在背着自己天天在角落里刻阵法吗?
可恶,有点可爱。
盛焦从来不会口头上的风花雪月,却在琐碎细节上笨拙而又努力,直戳人心。
晏将阑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逢赌必输,运气极差,可如今却觉得,他已算是极其幸运。
年少时遇到相知相爱之人、相伴相行的挚友,以及没有血脉牵扯的亲人。
在跌入深渊时,有人将他拽回;
无论在何处都被人重视,在意。
秋分月西斜,灯火将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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