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余安镇很快就开始下雪,平时还算热闹的淳朴小镇慢慢变得萧瑟起来,天太冷了,一晚上的雪能把门盖住三分之一。
郁久霏艰难从窗户爬出去清扫积雪,扫完之后就得去城里的精神病院复诊,上一次复诊还是在三个月前,全年最热的时候,出门前她带上一壶水撒满了半条街,因为觉得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很辛苦,肯定会热中暑的。
结果,她就成了余安镇上唯一一个中暑的人太阳底下撒水被晒中暑了。
好在她本来就是要去精神病院的,精神病院也算医院,一边吊水一边接受医生的常规询问,虽说倒也不用怎么问了,毕竟她都躺着进来了,证明病得不清。
医生最后又给她开了一堆药,千叮咛万嘱咐“郁小姐,你要实在忍不住,就尽量少出门、少见人、少上网,多读书、多睡觉,你这病看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还能越来越严重呢平时多注意”
其实就算在医生这么叮嘱之下,郁久霏反而觉得医生好可怜,她是圣母病晚期,专业点说就是奉献型人格,随时准备为任何一个陌生人奉献自己。
早年发现自己这毛病后郁久霏跟风来检查了一下,后来就一直吃药吃到现在,硬是没吃好,每次来医院,医生看见她都一脸恨不得自己当场去世的表情。
三个月过去,郁久霏谨遵医嘱,除了买菜之类必须要出门的事情,几乎都窝在家里,也不敢一直上网,熬完一个流程,现在猛一下子要出门,郁久霏看到街上的积雪,没忍住又去跟镇上的环卫工人一起扫了所有街道的积雪。
到医院时已经时下午三点过,医生都没脾气了,直接就问她这回过来,路上做了什么。
十分不好意思的郁久霏说参加了镇上的扫雪活动,暗忖这应该是善意的谎言,不然医生知道她没控制住硬要去帮忙的,怕是会气晕过去。
医生看着郁久霏,长长叹了口气,在电脑上点了个“没有明显治疗效果”的选项,然后再次叮嘱重复了上百次的话,以及开出下一个疗程的药。
郁久霏去药房领了这一个疗程的药,在医院门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再淋着雪往公交站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路上行人都没几个。
市里就这一家三甲精神病院,除了治病,还兼带两个疗养院,重症跟轻症,轻症的就是一些还能治好的病人去静心疗养的,需要安静,重症呢,更需要僻静地方,就导致这精神病院开在了城郊。
确诊后郁久霏干脆也在附近居住下来,不过由于手头钱不太够,她住的是比城郊还城郊的一个下属小镇,叫余安镇,地方小还穷,除了房子不贵、物价很低之外,生活起来不是很便利。
回镇子就一趟公交车,还不是直接到镇口,而是镇子边上的高速路口站,公交车在那个站停一次后就会直接开到隔壁市去。
郁久霏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上,耳边都是咔吱咔吱的声音,雪几乎能遮住人的视线,五米开外看啥都不太像人,公交站只有个被雪埋了个严实的牌子,旁边连等候凳子都没有。
不过郁久霏走过很多次这条路,闭着眼都能摸上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还没到,装药的袋子就挂在郁久霏的手臂上,她揣着手站在公交站牌前,很想去把上面的雪弄干净。
遮住公交拍就看不到公交车的站点信息,她自己熟悉路程,别人不一定熟悉,挡住了信息会给别人带去麻烦的,应该帮忙弄干净可以,医生说她不要管这些事情
郁久霏死死盯着站牌,在心中默念五分钟公交车没来就去把雪弄干净
五分钟后公交车真的没来,郁久霏开心地把药袋子放下来,戴着手套去擦公交牌上的积雪,除了表面的积雪,最下层是厚厚的冰,擦不掉,只能砸。
可是出门后郁久霏没带别的东西,除了兜里的手机钱包,只有地上的药袋子,这一会儿过去,她快被淋得跟个雪人一样了,地上的袋子也被雪淹没大半。
在郁久霏思考怎么打破站牌冰块时,一辆公交车呼啸而过,完全没停下。
郁久霏愣了愣,等车快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师傅”
得,也不用喊了,车尾气都看不见了,郁久霏甩甩身上的雪,也不抱怨,这天气下司机的视线本就受阻,她又白花花一身雪,看不见也正常。
既然车已经走了,郁久霏干脆就在附近找起石头,下一车还需要时间,她可以花一些时间去找石头把站牌上的冰都砸下来。
这种偏僻地界别的不多,石头到处都是,郁久霏挖雪找石头,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三下五除二砸碎了站牌上的冰,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天气冷,在郁久霏转悠忙活的时候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站牌上的字看不太清,郁久霏拿出手机照了一下,发现上面忽然多了一个站点。
“欸修新站点了”郁久霏靠近了一些,举着手机一一照过去,“望风山第五医院望风山是哪里”
郁久霏在脑海里把全市的医院都搜寻了一遍,不记得有这个医院啊,而且,市内并没有望风山。
天空此时已经完全变暗,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关掉手机照明的话,怕是连路过的公交车都会看不见郁久霏的存在。
黑暗中远远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有无数的虫子在身边爬来爬去,郁久霏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拍拍站牌后就举着手机去找地上的药袋子提起来,接着把手机的灯举过头顶照自己,免得路过的公交车师傅又不停下就走。
鹅毛大雪落下的声音掩盖了黑暗中逐渐喧嚣的动静,扭曲的生物从雪中伸出触手,几乎要触及黑暗中的那一点光芒。
就在触手即将缠绕住郁久霏的瞬间,强光划破黑暗,从马路尽头呼啸而来,又紧急在郁久霏前面刹车停下,吱呀一声,老旧的公交车门拉开,司机师傅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下面的郁久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郁久霏举着手机艰难走上公交车,靠在扶手架上一边打开付款码一边跟师傅唠家常“师傅你可算来了,我错过了上一趟,还以为要等三小时呢,对了师傅,你怎么不开灯啊是坏了吧师傅你等等哦,我手有点冻着了,点不开付款码,这边信号好像也有点差”
劈里啪啦的一堆话在安静的公交车内非常突兀,一直冷着脸的司机忍不住出声“卡。”
“卡什么卡哦,公交卡或者保障卡吧”郁久霏头也没抬,坚持要把自己手机里的付款码点出来,“我没有办哦,师傅你别着急,我手机一会儿就能把车钱付了。”
司机翻了个白眼,砰一声把车门关上,直接启动了车子,接着公交车就跟飞一样冲出去,速度很快就上了八十码。
而郁久霏稳稳靠在扶手架上,坚持不懈地戳着自己的乘车码,完全没被这突然起飞的车速吓到,也没被冲击力摔在地上,就是身形摇晃一些,手臂上的药袋子倒是急促地晃动着,证明车速突然变得有多快。
手机一直没有更多的反应,郁久霏叹了口气,将手机放进兜里,再拿出钱包,她一般随身带百来块现金,主要是余安镇太小了,有些摊贩不用收款码,只收现金。
找了下,最小的一张面值是十块钱的,公交车跑一趟才三块钱,虽说有些不舍,可她确实不好意思白坐公交车,只能过去投币。
钱刚投完,司机师傅忽然猛地转头看向郁久霏,又一次说“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