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倩倩跟沈西聆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注视着郁久霏, 前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太露骨的话:“挺、挺好的,那我就不打扰郁小姐你们想办法了, 我后面应该会去五号楼的这家住户看看,郁小姐有需要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好哒,辛苦啦,有需要也可以选择召唤我哦!注意安全!”郁久霏挥挥手跟胡倩倩道别。
离开之前胡倩倩把自己选的投诉条目告诉了郁久霏, 不过因为她没办法帮之前的租户解决问题, 并没有拿到解决券,只能去下一个碰碰运气。
在郁久霏往自己的小本子记录时, 沈西聆问:“你怎么跟胡倩倩说自己命比鬼硬?你暂时想不出办法她也不会怪你的。”
郁久霏收起本子,回道:“我不是在找借口啊,我是真觉得以现在这个鬼的情况, 说不定我进去就把人家吓走了,这样还怎么解决小区的问题?”
沈西聆眼角抽了抽:“你还真觉得这是真的。”
“有一定可能的事就不能完全无视, ”郁久霏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这个小区并没有像之前的两个地图一样死人, 按照游戏的尿性, 不太可能不死人,只能说, 鬼或许比较弱,杀不了人,它能做的,或许就是偷点化妆品之类的事情,既然如此,我贸然出现确实不合适。”
商城的商品不会说谎, 既然结果显示郁久霏命硬,那就一定会出现她比鬼强的情况。
从住户的反馈与导演提供的信息看,芬芳小区应该确实没死过人,或者说,没因为奇怪的事死过人,这几乎可以证明鬼杀不了小区里的人,非常弱小。
弱小的鬼估计本身也胆小,郁久霏过去一吓,把鬼吓跑了,她就失去了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渠道。
沈西聆听后微微颔首:“你说得有点道理,既然这样就先从其他地方入手查一下这个小区到底有什么毛病,要是有线索,说不定其他鬼的案件都迎刃而解了。”
于是两人继续按照投诉名单去找投诉次数最多的住户,打算看看他家的下水道到底有什么毛病,居然可以一天一堵,物业刚通完还能马上堵。
住户在四号楼二单元202,看方位跟房屋构造,并不像是那种风水不好的套间,不应该有毛病才对。
郁久霏拿着节目组给的投诉册找到门牌号,露出最完美的微笑敲门,很快有个中年女人来开门,对方警惕看着两人,问:“你们是谁?”
“您好,我们是节目组的嘉宾,注意到您的下水道总是在堵的问题,特地来调查一下。”郁久霏笑着举起投诉册给对方看。
女人看到那个眼熟的册子,顿时放下了一半警惕,让郁久霏跟沈西聆进屋:“是你们啊,赶紧进来,老头子,有人来修下水道了,你别忙活了。”
说是老头子,其实女人看起来就四五十的年纪,她的丈夫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花白,年纪应该只比女人大一点。
中年男人拎着疏通的工具,出来看到郁久霏跟沈西聆,立马说让位给他们,除了卫生间,还有厨房的,总是很容易堵,明明他们平时很小心使用了。
沈西聆给了郁久霏一个眼神,自己一个人去检查,这么频繁出事,他觉得并不单纯是物理堵塞。
等他走进了卫生间,郁久霏开始跟女主人套近乎:“阿姨啊,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堵塞的吗?”
女主人很健谈,一点隐瞒都没有:“记得,堵好多年了,差不多是四五年前就开始堵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以为是楼上楼下的问题,但找物业沟通了好多次,就是不行,听说楼下也堵呢。”
“四五年?不会很影响日常生活吗?”郁久霏惊呆了,她无法想象总是在一个水流不畅的屋子里居住是什么感觉,她曾经住这样的房子也才住了一年,后来拿回押金立马就跑了。
“影响啊,但我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前些年买了这个房子,后来儿子长大了,又把存款给儿子去买新的房子,就没有余钱换掉这个房子,只能想着,平时辛苦一点,反正儿子他们不住这,我们两个老人,不会影响工作。”女主人无奈地说,神色间对这个房子还是不满的。
郁久霏记录下重要信息,接着问:“那物业对家里堵成这个样子有什么说法吗?”
听到这话,女主人撇撇嘴,冷笑:“他们能有什么说法?每次来都拖拖拉拉,我跟老头子都怀疑是他们不尽心才人走了就立马堵上,说不定是他们故意的!”
看得出来,不作为的物业跟住户们的矛盾非常大,住户们能统一起来请节目组,物业功不可没。
在之后的聊天中,女主人抱怨了很多次物业,都没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郁久霏引导着她往附近的邻居上说,小区里有鬼,总不会是外面来的,应该是小区里本身就死了人,不过死得太正常了,没被住户们考虑进去。
女主人想了下,说:“你说附近的邻居啊?其实我觉得大家人都还好,就是楼道太小了,平时没办法串门聊聊天什么的,都是约好了去小广场跳广场舞,要不就去逛附近的市场,平时住得还算开心,所以我跟我老头觉得不走好像也可以。”
郁久霏记得,王财的父亲应该就住在这里,巧的是,如果她没找错人,对方应该就住在楼上的302。
又听了一段女主人的分享,郁久霏把话题扯到了楼上,问:“说起来,好像您没提过楼上302的情况,他们家有没有遇上什么问题啊?”
在投诉册里,302有一次去投诉半夜有人敲门,后来就再没去过,王胡麻这个人同意请节目组,不过从王财的档案看,应该不是这么好心的人才对。
任何小区里,大妈都是非常神秘的信息组织,她们上可打听政策,下可了解生活细节,非常之靠谱。
女主人根本不用回忆,立马说:“他啊,他叫王胡麻,姓王,胡麻油的胡麻,脸上有麻子,脾气不好,刚开始我们也以为是他往下水道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害得我们楼下遭殃,但是物业去查了,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我们就不好找他麻烦了。”
郁久霏若有所思:“所以,他自己的房子,是不堵的吧?”
“对对对,他的是不堵的,奇了怪了,他一个单身汉,平时邋里邋遢,没个婆娘管着,我们这都堵得不行,他居然没堵过。”女主人啧啧称奇。
“那他家什么情况啊?阿姨您肯定在这住很多年了,对他有了解吗?”郁久霏试探着问。
女主人就爱说这个,立马说:“哪能不了解啊?小姑娘我跟你说,阿姨我啊,是最早一批来这小区住下的,谁家的事我都知道个七七八八,楼上那家啊,我觉得物业一直说不关他的事,估计是不想惹事呢!”
郁久霏摸摸鼻子:“哦,这什么个情况啊?”
根据女主人的说法,在三十多年前,她的老头子想给儿子更好的教育,就凑了一笔钱到城里来,那时候这一片还是市中心,在当时是非常时尚大气的。
花了一笔不算多的钱买下套间后,儿子顺利上户口,变成了城里人,一家人就这么在这安定下来。
在城市节奏还没快到人人都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多数人觉得种一辈子地都不如来城里领三千块一个月,很多人陆陆续续来到芬芳小区,买房自己住的、当买房团做房东的,什么都有。
女主人跟老头子住下来几年后,楼上那户房子换了二手,第一次买下楼上房子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后来离婚,房子就卖了,本就不怎么高的价格,又降不少。
新搬来的一家也是一对夫妻,两人感情吧,说不上好不好,就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年龄到了,随便找个看得过眼就在一起,从此男人干活,女人伺候家里,有钱的时候生孩子,没钱的时候打女人。
搬来城里后,女主人自诩已经是城里人了,看不得楼上那对夫妻的作态,平时走动也很不高兴。
郁久霏不太能理解这种社区调解员的心态,便趁空问:“为什么不高兴呀?是不喜欢他们?”
女主人纠结了一下,仿佛一时间也找不到准确的描述词:“唔……怎么说呢,那男人平时是不理我们的,每次有个什么事啊,就是他老婆出来跟我们说话,但是经常刚说两句,他就会发脾气。”
纵然很多男人都有这样的毛病,抛头露面让自己老婆去,却还能对妻子不满,甚至觉得整个小区的人都不配跟他说话。
去了几次,女主人就不想跟他们接触了,一个是出力不讨好,另外一个则是那家的媳妇儿过得不太好,外人走动多了,不过是让她更辛苦而已。
刚来的时候两人好像还没什么,顶多就是看起来貌合神离,后来女主人开始在家里听见楼上的吵架声,偶尔还打起来,打得很厉害,什么玻璃陶瓷刀子,扔一地。
楼上楼下的,隔音本身就不好,遇上夏天的时候大家都开着门窗,声音大得令人害怕,害怕两人把其中一个给打死了。
女主人跟自己的丈夫孩子白天要上班上学,由不得他们这么吵闹,是以经常到了晚上就去让他们别吵了,还会劝他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实在没必要这么吵啊。
一次两次还能劝,后来女主人干脆劝分了,这样的家庭根本劝不动,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好的,凭什么要听别人的。
私底下女主人趁那家的男人不在,偷偷去敲302 的门,问她要不要申请离婚,城里人离婚不像村里,离了婚就被人记挂念叨一辈子,后面遇上愿意接受二婚的人,说不定还挺抢手的。
结果302的女人说她不想离,这是父母给她找的亲事,对方给了三千块的彩礼钱,这笔钱已经被弟弟拿来娶媳妇儿了,根本没办法离,如果离了,大概男人会为了这笔钱而杀了她。
当然,也可能让她把这笔钱跟婚后的费用都还回去,包括买下这个套间的钱。
涉及到钱的事,女主人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讪讪地离开,让女人晚上少跟男人吵架,楼上楼下也要休息的。
后来女主人才知道,并不是女人忍气吞声就不会吵起来,那男人没什么本事,赚不到太多钱又用家底买了房子后火气大得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自己三千块买来的女人,好像只要这个女人不存在,自己的钱就能回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还是三年,女主人记不清了,因为她发现吵闹少了那段时间,是女人怀孕了,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伺候男人,而男人在那段时间努力压着自己的脾气。
不过女主人知道,男人不过是把自己的打骂变成了威胁,经常有人听见他阴沉沉地威胁女人说“如果生下来不是儿子,他就把女人跟孩子一起剁了”,用的动词就是“剁”,没有歪曲。
小区里类似的男人不少,总说杀了你、吃了你、打死你、剁了你,话说多了,有些女人不信,有些女人却开始小心翼翼,害怕真的有一天被打死。
302 的女人就是后者,她怀孕后逐渐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会生下一个女儿,然后被男人用菜刀砍死,再切成一块一块地分尸,喂给狼狗吃。
幸运的是,女人最终生下来一个男婴,不过她的情况并没有变好,因为婴儿不会因为大人的处境艰难就不哭。
女主人经常能看见302 的女人被赶出来,无论天气热还是寒冬腊月,只要儿子哭了,她就会被赶出来,身上盖着婴儿的小毯子,两个人都不知道谁会先被冻死。
小区里有同期生孩子的不忍心,偶尔会把女人接到自己家里收留一下,白天可以收留,到了晚上怎么办?大家都需要睡觉的啊。
有一次,物业都忍不住找上302,让男人不要总是在晚上把女人赶出去,因为女人冻得受不了就会去保安厅跟物业办事厅躲着,开灯也要电费,根本不想便宜一个带孩子被赶出来的女人。
然后女人又被打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王胡麻让女人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别人家跟不该去的地方,如果去了,就自己找根麻绳上吊。
女主人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等她被其他人叫回小区,人已经被王胡麻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物业根本没有劝的意思,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跟女主人维系小区的人都是女人,不太敢去跟王胡麻动手。
偏偏大白天的小区里男人没几个,就连全职太太都少,女主人都是上班的地方近才被找回来。
“小姑娘你不知道啊,那场面太可怕了,这辈子我没少见被打得惨的女人,可王胡麻人……怎么说呢,”女主人有些艰难地比划了两下,“就是那种像不太正常了一样,明明那女人都快死了,出不了声,他就是一遍遍问知道没,女人说不了话,他就一直打,跟神经病一样!”
郁久霏被她这描述勾得想起了北头村的情况,那里的女人就总是被这么打,打死了要么丢掉喂野兽,要么送去山神庙挖器官,真的一辈子都在吃女人。
女主人继续往下说,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了302门内是这么个情况,直接上去拦,那王胡麻还想打她来着,结果其他女人看她上了,也跟着过来拦,勉强把女人移出来。
王胡麻还在房子里说什么,如果她们不把人放下,以后这个女人就别想进家门,房子是他买的,他想给谁住就给谁住,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其他阿姨有些犹豫了,毕竟302的女人没工作,还带个孩子,她没有离婚的意思,那肯定是还打算跟王胡麻过,她们现在把人拖出去了,回头她回不来怎么办?
女主人犹豫了一下,直接报警了,还联系社区跟妇联,不管以后怎么样,总之现在人要被救活,就算回头男人恼羞成怒想对女人动手,那也得女人活过来醒着决定要不要跑,而不是现在直接被打死。
王胡麻见女主人真的报警,想过来打她,顺便阻止,没成功,警察过来后王胡麻乖得跟鹌鹑似的,说什么都应好,怂得根本看不出刚刚差点把自己老婆给打死。
302的女人被女主人跟妇联来的人一块送进了社区医院进行简单的救助,到了医院她们才发现被女人护在怀里的孩子胳膊都被打断了。
医生说应该是女人后来晕过去了,没能完全护住孩子,王胡麻下手没个轻重,打的时候顺便打断了儿子的胳膊。
那么小的孩子,被打断了胳膊都一声不吭,到了医院上夹板上药都只是轻声哼哼。
女主人问医生,孩子是不是被吓到了,要不要看一下之类的;医生回说孩子就算再小也是懂看情况的,他明白有人在打自己的母亲,而且母亲被打晕过去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之下,不敢哭,怕引来更多的殴打。
这就像是动物幼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引来天敌一样,算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除了骨折的孩子,302的女人骨折的地方更多,还有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去市里人民医院做更全面的检测,怕留下后遗症,而且脑震荡这事可大可小,现在看不出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陷入休克了。
可是检查很贵,大家都没什么钱,能送来社区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可能再送到人民医院去,那连挂号都要比社区医院贵。
女主人犹豫了半天,犹豫到女人醒过来,这下子也不用她自己拿主意了,问女人怎么想。
刚醒过来的女人有些迷糊,等缓过疼劲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先感谢了女主人的帮忙,结果说自己要回去了,并不想去做检查。
本人都这么说了,女主人不好说什么,让她多在社区医院休息,反正她男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来社区医院打她。
这次的事影响不小,王胡麻多少有点收敛,不会打得那么狠,加上那个小儿子知道了屋子里住着一个随时会打人的恐怖存在,一入夜就不敢哭,或者说,知道男人在,他就不再发出声音,让女人好过了很多。
日子这么不咸不淡地继续过,女主人以为302就此平静下来的时候,女人来跟她说,儿子好像不会说话了,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区有养孩子经验的女人不少,跟女人关系好的只有当时救命的202女主人。
女主人想起医生之前说的话,就觉得孩子可能是吓到不敢说话了,不是不会,最好请医生干涉一下,现在孩子年纪小,不用废太大功夫就能治好,以后长大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