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34(一更)(2 / 2)

卢照邻突然警觉。

这样一来,他是不是还能在刘仁轨授课之时,从中旁听一二?

他早年间先后师从于曹宪、王义方等名师,但前者精通的是文字之学,后者长于五经。

所以随着他在邓王府中做门客,遍览长安风物以来,他越发确认,光靠着这些本事,还远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梦想中的政客。

现在他是要因祸得福,由于那一出意外的向导职务,进而窥见一条出路了?

听得分开之前安定公主说了句“明日复来”,卢照邻更是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有些事情或许真是不知道更好。

倒是另一头,入夜的烛光中,李清月窝在武媚娘身侧,将白日里和刘仁轨之间交谈的种种,都告知了母亲。

武媚娘认真地听完后不由奇道:“你是怎么想到和他说这些的?”

要以寥寥数句让刘仁轨相信她的能力,其实并不容易,总不免会让人觉得这是父母所教。

但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却很容易打开局面。

刘仁轨随后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

李清月想了想答道:“因为合适吧。”

说话的时机要合适,就像是她在告知于阿娘将有雨水成灾的时候,也选定了合适的时间。

说话的内容也得合适,同样是在说明人人各有所需,她就不能用废王立武来做为案例。

大慈恩寺的这场无遮大会,就来得恰到好处。

武媚娘显然听懂了她的这个意思,在心中又暗赞了一声。

但她沉吟片刻后又觉得,她不能放任女儿因此而骄傲,接道:“确实合适,不过……要我看来,你跟刘仁轨所说的话,其实还差了几分火候。”

见女儿仰头看向自己,目光殷切,俨然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武媚娘笑道:“在你话中,高僧所需与民众所需姑且不论,那君王所需却还未说透。”

“起码,你阿耶支持于玄奘法师,还有另外两个理由。”

“其一便是,你阿耶有意编纂《西域图志》,这份图志不止包括西域内容,还有印度、大食地界的相关讯息。”

“昔年玄奘法师归国,编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呈递于先帝,但此书与你阿耶所要之物仍有些不同,还需整改重制。若由陛下麾下官员先给一提纲,随后填补内容,玄奘法师就是最好的助手。”

“那么,既是要拜托他自翻译经文之余抽出空当来做事,自然要先将报酬给予对方。此为其一。”

《西域图志》!

李清月目光一亮。

的确如此啊,玄奘法师沿途经由诸国,所见所闻又与寻常的丝路商人大不相同,是一笔很特殊的财富。

或许对于玄奘本人来说,参与到这等文书的编纂中,是在耽误他翻译佛经的进度,但对于李治这种有心收拢西域各国、平定边陲的帝王来说,却是时势之所需了。

所以对大慈恩寺施恩,还暗藏着一笔交易。

她连忙追问,“其二呢?”

武媚娘答道:“其二……你或许没深入了解过,那就是李唐帝王与佛教之间的拉锯极为微妙。”

“自隋朝大力发展佛教以来,民间笃信此道之人不在少数,正因为如此,武德元年高祖称帝,便有意在朱雀大街上设立无遮大会,以图得到一部分人的拥趸。”

“先帝则一度贬抑过佛教,直到玄奘归国后才放开限制。而与玄奘法师接触最多的还是陛下。”

“可纵容和借力是一回事,让其发展依然归于掌控之下又是另一回事。有些话,以你那陪读的身份是没法知道的。”

卢照邻所能知道的,是长安地界上民众之间能流通的消息。

最多就是再加上他在邓王李元裕府中所得。

可李元裕显然不是什么政治敏感的人物,这就让卢照邻所知的消息着实有限。

但李清月本来也没指望他什么都清楚,只是需要从他这里打开一个时事阅读窗口罢了,此刻听母亲这么说,直接扬声卖乖道:“那就得阿娘给我解惑了。”

武媚娘好笑地瞧着她此刻没那么成熟的表现,开口回道:“去年的时候,你阿耶其实颁布过一条诏令,名字叫做《道僧犯罪同俗法推勘敕》,是让官员在某些罪案之中,可以不管先帝在贞观年间推行的《道僧格》,直接用世俗律法定罪。若非要再往前说的话,永徽四年的时候,还有另外一条诏令,便是令道士僧侣不能为人看诊。”

“从君王的角度来看,此举是有其必要性的。毕竟,僧侣不必履行丁役,难免吸引大量编户之人投靠,必须从中打压。可对佛教中人来说,陛下此举便是要同他们翻脸的意思了。”

“自去年诏令颁布到如今,以玄奘法师为代表的上层僧侣便屡次向你阿耶上书,请求废止那条新规,可你知道吗,他何止不想废除这条,甚至想再增设一条,就是令僧侣不得接受父母跪拜,继续肃正礼法。”

武媚娘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既要用人,便不能一味打压,今年便算是个缓和期了。总得再将优待拉回来些,再谈往后的事情。这就是君王所需的另一重了。”

就当今年是李治和佛教之间拉锯放松的状态吧。

李清月听得有些发愣。

她单知道佛教在唐朝有玄奘取经这一出,还在高宗武皇时期得到过长足发展,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多的门道。

这些东西确实如母亲所说,因其中有帝王一步步试探宗教底线又予以示好的拉锯,在方今时代,除非诏令发起之人和佛宗支柱人物,否则是无法看明白的。

而这又何尝不是君王所需的另一个部分呢。

武媚娘感慨,“阿菟你看,这就是君王制衡之道啊。”

所以她此前将武氏众人先踢出局外,除却把拖后腿的人给丢到眼不见为净的地方,有顺势给女儿争取利益的想法,又何尝不是看透了李治的心思,所以先将自己放在不败之地。

连人都没了,便无从谈起制衡了。

见女儿还有些恍惚,武媚娘点了点她的额头,“行啦,你今日的表现已够好了,这不是还要接着向刘仁轨学习吗?”

就连她也还在成长学习之中呢,又怎么能希望女儿什么都懂呢。

她能做到这一步,让刘仁轨既未觉得有必要上报天子,又不再当成一个寻常孩童教育,一手先声夺人着实漂亮。

反倒是她的兄长李弘在此番成了个称职的挡箭牌,稍有些落在下风了。

武媚娘也说不清在听到此事的时候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但现如今弘儿还是被她所寄予厚望的太子,或许也只是在有些表现上过于孩子气了些,总能将其掰扯过来的。

也正如阿菟向刘仁轨所说,她应当会是确保弘儿地位的一方助力,先一步成长起来总没坏处的。

……有些屈才,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她又朝着李清月柔声说道:“先去睡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弄出了这样一出后,刘给事中得用什么法子来教你。”

大概会挺有意思的。

武媚娘也同时在心中盘算道,这样一来的话,刘仁轨和李义府的矛盾她就不能放手不管了,起码不能让阿菟还上着学,突然就把老师给丢了。

她刚想到这里,忽觉袖子又被拉了拉,拽回了注意力。

见女儿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过来,“我今日想同阿娘一起睡。”

武媚娘失笑。

方才运筹帷幄的到底是谁啊?

“行,由着你。”

李清月一声欢呼,翻身而起。

母亲的一番鼓励,早让她在接受指导之余,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在前去洗漱的时候她便在心中思量:不错,她眼下确实还差了火候,可那又如何?她才开始学习呢!

阿耶可以继续薅玄奘的羊毛,她就应该有样学样,把刘仁轨的本事给薅到手!

就是有个问题……老师已有五十多岁高龄了,老让人家受到惊吓其实也不太好吧。

李清月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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