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一句话, 顾晏知道了这对夫妻是谁。
刚才心里冒出的隐约猜想也落到了实处。
在这之前,他其实设想过会怎么见到燕绥之的父母……
他们应该会坐着飞梭机回到赫兰星,在某个平静寻常的清晨或午后,也许是阳光明亮的晴天,也许下着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雨,他们会穿过公墓茂盛的冬青和金丝松,拾级而上,在某个双人墓碑前停下脚步,放上一束准备好的白色安息花。他会在燕绥之的介绍下,跟墓碑下安息的长辈打声招呼, 也许会感谢也许会承诺,但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因为燕绥之应该有很多话想跟父母聊聊,而他会一直陪在旁边。
他从没想过, 第一次见到燕绥之的父母居然会是这种方式。
他们站在他和燕绥之面前, 一个笑起来的时候有着跟燕绥之相似的眉眼,一个举手投足间有着跟燕绥之一样的从容优雅。
寥寥几个瞬间就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很好的人,如他所想的一样温和有趣。
只是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 顾晏才又忽然意识到, 近在咫尺和触手可及只是看起来而已,这一步之遥隔着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
而在那之前,这对夫妻本就该正当盛年。
如果他们真的站在这里,真的这样看着燕绥之,是会欣慰那个15岁的懒洋洋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 还是会心疼他独自走过的28年漫漫长路。又或者会奇怪他怎么变了模样,眼角那枚遗传自母亲的小痣怎么不见了,为什么顶着别人的名字,碰到了什么事……
顾晏下意识朝燕绥之看过去,他依然靠在座椅里,手里握着玻璃杯,搁在膝盖上。他没有前倾身体,没有站起来,之前的那一丝丝意外也已经消失,看起来异常平静。
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又这么多,见到父母总该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不是墓前,所以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
然后……在那对夫妻笑意盈盈的时候,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也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没有难过,没有伤感。
至少在这一瞬间,在他和父母四目相对的时候,眼睛里并没有这些。
就好像……他只是靠着顾晏坐在旧宅的花园里,像很多年前无数个假期午后一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然后不经意地抬起眼,发现父母正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他,而他被阳光晃眯了眼,回以一个浅淡的笑。
放松的,毫无棱角。
……
乔坐在沙发里,两手撑着膝盖,姿态僵硬,似乎卡在某个瞬间一直没有缓过来。
直到这一段影像再次放完,屏幕一黑,整个客厅跟着骤然一暗,他才猛地回神。
“我……”乔张口蹦出一个字,又摇头改口道:“不是,院长,刚才这对夫妇,你让顾晏见一见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您的……”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倏然轻了,好像有点不敢说出口。
燕绥之似乎还有一点出神,过了片刻才转了目光看向乔。
乔小少爷板直着身体,莫名就怂了:“那什么……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燕绥之被乔的语气弄得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刚才冲那对夫妇露出的笑意还没有收起。他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问乔:“你刚才之前说的那些话有假的么?”
乔其实没弄懂他问这话的意思,但就像是上法学院选修课被点了个正着似的,举起两根手指认真道:“没有,全部都是真话。”
“有隐瞒和保留么?”燕绥之又问。
乔小少爷继续举着手指:“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故意藏话,你们要不嫌啰嗦,我还能再说一天一夜。”
“你会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不该说的人么?”
“当然不会,我嘴巴很紧的。”
燕绥之神色未变,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乔试探着问:“所以?”
燕绥之道:“所以,那是我的父母。”
乔张着嘴,“啊”了一声。
其实刚才这个猜想在他脑中已经呼之欲出了,但真正被燕绥之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震惊。
“可是……不对啊……”乔在脑中努力回想着那对夫妇的脸,五官细节依次回忆了一遍,又将目光钉在了燕绥之脸上,五官细节依次看了个遍……
没有找到一处真正相似的点。
“你们长得不像啊!”乔说。